脸
花园实在是又脏又乱。不过,我觉得待在花园里比待在房子里更轻松。屋子外头还是老样子,里面的变化则翻天覆地。妈妈把后头的起居室改成了卧室,食物储藏间完全改成了洗手间。再后来,为了适合房客居住,放低了顶棚,装上便宜的门,贴了几何图案的艳丽墙纸。花园就没有这么大的变化,只不过是疏于照顾。多年生长的植物仍然在野草中间蔓延。大黄苗圃有六十年或七十年历史,比雨伞还大的撕破的叶子成了它的地标。六棵苹果树还在,挂着的小苹果被虫子蛀得坑坑洼洼,是什么品种我也忘记了。我清理过的地面看起来那么微小,但清理出来的野草和树枝已经堆积如山了。必须要拖走,而且还得我自己花钱。城里不让放火烧落叶了。
以前,一个叫皮特的花匠照料我们的花园。我忘记他姓什么了。他跛了一条腿,脑袋永远歪向一边,不知道是因为事故,还是中风的缘故。他干活儿慢,但是心细,勤勤恳恳的。皮特似乎心情永远都不好,妈妈和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柔和,以示尊重,她让他留意下他照料不够的苗圃,后来这些苗圃就有了变化。他讨厌我,因为我总是在不该骑车的地方骑我的三轮车,还在苹果树底下搭我的藏身之处,大概也因为他知道我小声骂他小人皮特。我也不知道这外号从哪里来的,也许是从漫画里来的?
还有一个他叽里咕噜讨厌我的理由,我刚刚才想到,奇怪的是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们都是有缺陷的人,明显都是身体遭受厄运的受害者。你可能以为这样的人有共同话题,不过通常来说,他们没有。有的事本来很快能忘记的,对方可能又提醒了。
不过,这我也不确定。妈妈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情况。她声称她要在家里教我,是因为我支气管有毛病,而且一开始的两年学校闹传染病,她要保护我不受细菌感染。有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我不知道。何况,我爸爸的不友善,家里人人都有感受,我从来不觉得他是专门针对我的。
在这里,我还得重复自己的话,我要说,我觉得妈妈做得对。对一个人明显缺陷的强调、持续的刺激和成群结伙造成的压力,会把尚且年幼的我抓住,让我无处可逃。现在就不一样了。对一个像我这样忍受折磨的孩子来说,真正的危险是周围的人小题大做,卖弄爱心,而不是嘲笑和孤立。或许对现在的我也一样。那段日子也许正像妈妈一贯知道的那样,从纯粹的恶毒里感受到的,更多是生活中的活力、智慧,以及人们种种似是而非的观念。
大概二十年前,也许是更早的时候,我家的地界上还有另一座房子。我以为是一个小谷仓或者棚屋,皮特用它来放工具,有些我们暂时不用的东西,在最终确定处理方法之前,都放在棚屋里。后来,皮特的工作被一对年轻活泼的夫妻——吉妮和弗朗兹接替,他们用自己的卡车运来了最新的设备,没多久就把棚屋拆除了。再后来,他们转行做园艺生意的时候,就让他们十岁出头的孩子们来除草,反正那时候,别的事情我妈妈也不想做了。
“随它便吧。”她说,“这样不就容易多了嘛。顺其自然。”
话题再回到那座房子里去——看看我,绕着主题转来转去,心里惴惴不安。这座房子彻底变成储藏室以前,曾住过人,最早住的是贝尔夫妻两人,他们为我的祖父祖母工作,一个是厨师兼管家,另一个是花匠兼司机。祖父有一辆帕卡德,但他自己一直都不会开车。我出生之后,帕卡德和贝尔夫妻都已经不在了,不过大家还是把这座房子叫作贝尔小屋。
我小的时候,有几年,贝尔小屋租给了一个叫沙仑·萨特尔的女人。她和女儿南希住在里面。她原本是和丈夫一起来镇上的,他当时刚当上了开业医生,但不过一年左右,他就死于败血症,她和孩子留在了小镇上。正如大家说的,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