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体的继承者
化麦饼沾红糖蜜——坐在门口的水泥板上,享受着早上的阳光。我从詹肯湾回来两天了,当她说到克雷格叔叔,我的想象中闪现出他站在门口,穿着马甲和衬衣,亲切地,也许不耐烦地,挥手和我告别的样子。
现实的网令我迷惑。他死了。听起来好像是他自愿做的、自己选择的一件事。仿佛他说:“现在我要死了。”仿佛情况还不是这么不可挽回的。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更改的了。
“在蓝河的橙色厅,他当时在打纸牌。”
纸牌桌,明亮的橙色厅。(虽然我知道应该是橙色党员厅,它的名字和颜色无关,就像蓝河并不意味着河水是蓝的一样。)克雷格叔叔在发牌,他垂着沉重眼睑的认真的样子。他穿着背面是锦缎的马甲,钢笔和铅笔夹在口袋里。可是现在呢?
“他心脏病发作。”
心脏病突发。听起来像是爆炸,像放烟花,光柱朝四面八方迸射,射出一颗小光球——克雷格叔叔的心脏,或者他的灵魂——射进高空,翻滚着消失。他有没有跳起来,伸展着胳膊,呻吟?要多久,他才能闭上眼睛,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平时的信心似乎蒙上了乌云,我对细节的冷酷胃口激怒了她。我跟着她在房子里转,皱着眉,坚持着,重复着我的问题,我想要知道。没有什么能够保护我,除非让我明白。我想要板上钉钉一样确定的死亡的事实,不是悬浮不定,无知而又强大,等待从任何地方渗入的死亡。
但是葬礼那天情况改变了。母亲重新恢复了自信,我也安静下来。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克雷格叔叔或者死亡的事。母亲把我的深色格子呢连衣裙从樟脑球箱子里拿出来,刷好,晾在绳子上。
“夏天没问题,轻毛料比纯棉的凉快。不管怎么说,这是你唯一深颜色的衣服。我没关系。是我的话,你穿红色的都不要紧。如果他们真的信仰基督,应该都穿红色。要跳舞庆祝——毕竟,他们整个一生吟唱祷告就是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天堂。是的。但是我了解你的姑妈们,她们希望看到深颜色的传统衣服,从头到脚!”
听到我不想去时她并没感到吃惊。
“谁都不想去,”她坦白地说,“从来没有人想去参加葬礼。不过,必须要去。有时你要学习面对一些事情。”
我不喜欢她说这些话的语气。她的敏捷和热心让人感觉虚伪和庸俗。我不信任她。当人们告诉你有时候你要去面对,当他们催促你面对摆在你面前的痛苦、猥亵、讨厌的事实时,在这接近背叛的边缘,他们的声音里总是掩饰不住那种冷酷的庆幸意味,以及对伤害你的贪婪渴望。是的,父母亲也是这样;父母亲尤其是这样。
“死亡是什么?”母亲继续带着不祥的欢快说,“死了是什么意思?”
“那么,首先,人是什么?大部分是水,只是一般的水。人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碳,最简单的元素。他们是怎么说的?值九十八美分?就是这样。不过它的构成方式很奇特。构成的方式,心脏和肺,还有肝、胰腺、胃、大脑。所有这些东西,它们叫什么?元素的化合!把它们化合在一起——化合物的化合——你就得到了人!我们把它叫作克雷格叔叔,或者你父亲或者我。可就是这些化合物,这些构成成分,暂时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运作。然后,某个零件磨损了,坏掉了。克雷格叔叔的情况是心脏出了毛病。所以我们说他死了,人死了,但这只是我们看待事物的方式,是人类的方式。如果不是站在人类的角度,如果我们考虑的是自然界,自然的一切都生生不息,一部分坏死——不是死,而是改变,我想说的是改变,变成别的,所有组成人的元素改变,再次回归自然,在鸟类、动物和花草身上一再重现——克雷格叔叔不一定是克雷格叔叔!他可能是一种花!”
“我会晕车的,”我说,“我会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