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想象
样闪着光芒。爸爸晃荡它,它急速打转,冰冷的河水雨点一般落了下来。“一只漂亮的老老鼠。”爸爸说,“这是一只老鼠王,这么大,你看它的尾巴!”然后,大概是觉得我害怕了,或者只是想给我看看样品的真正魅力,看看完美的机械设备,他把陷阱从水中拎出来,和我解释怎么用。老鼠的脑袋立刻就被拖了下去,仁慈地溺死了。我没明白,也不是太在乎。我只想摸一摸它浸泡在水里的僵直的身体。这是一个死亡的证物。但是我却不敢。
爸爸拿出几个冬天里起了皱的黄苹果,放进陷阱当新诱饵。他把老鼠的尸体扔进了挂在他背上的大黑口袋,样子像画里走街串巷的小贩。他切苹果的时候,我看着那把削苹果皮的小刀。刀锋细长,闪亮。
接着,我们沿着河往下走。瓦瓦娜什河的水位很高,奔流冲激。水流的中间,被阳光照耀到的地方一片银光粼粼,河水如同飞箭一般穿梭,汇集成滚滚的洪流。这就是波浪。我想。我觉得,波浪是一种和河水并不全然相同的东西。正如风和空气并不是一种东西,也有自己的形状一样。河岸陡峭、打滑,这时节,排成行的柳树依然光秃秃的,弯着腰,看起来和小草差不多虚弱。河水的动静并不喧嚣,倒有几分幽深,仿佛这些声响来自远方,来自河流中间的深处。在某些个隐匿的地方,水流从地下咆哮着,滚滚而出。
河水蜿蜒,我失去了方向感。我们在陷阱里找到了不少老鼠,都拎了出来,摇晃,扔进口袋,重换诱饵。我的脸,我的手,我的脚,越来越冷,不过我没告诉爸爸。我没法和他说,而且他也永远不会告诉我小心一点,离水远一点。他觉得理所当然,我自己应该有足够的理智,不至于掉到水里去。我也没有问我们走了有多远,没有问他的陷阱到哪里结束。隔了一段时间,树林就被我们甩在了后头,下午的阳光也暗了下来。片刻,我突然想了起来,从我们家院子看见的,就是现在我们在的这片树林。一座扇形的山从树林中间升起。冬天的时候,山上都是光秃秃的树,在天空的映衬下,看起来就是一些细瘦的树枝。
这会儿,我们所在的河岸上不再是柳树,而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比我的个子还要高。爸爸下水的时候,我在小径上停下了脚步,差不多是站在离河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朝陷阱弯下腰,我就看不见他了。我慢吞吞地往四周看。我看见了什么东西。更远点的地方,往岸上更高一点的地方,一个男人正在往下走。他无声无息地穿过灌木,动作轻巧。可能他正沿着一条小路走,但是我看不见。开始,我能看见他的上半部分,他的脑袋。他肤色阴暗,高高的前额光秃秃的,长发披在耳后,双颊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在灌木稀疏的地方,其他部分也能看见了。他的双腿修长,灵活,细瘦,穿着土褐色的迷彩服。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被阳光照得发亮。是把斧头,或者是短柄小斧。
我没有跑去提醒爸爸,也没有叫他。这个男人抄了条近道,继续走到河边。大家常常都说吓得一动不动,我就被钉在了原地,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让我震撼的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熟识感。我没有意外,这样的情景并不会让人意外。你知道这样的事情永远都有,发生得自然而然,进展得微妙,轻松,不急不忙,仿佛起初,此事源于你自己的愿望,希望有个最终的结果,一种可怕的结果。这样的男人,我这辈子只见过一个。在一座大厅里,黑漆漆的尽头,他躲在角落的门后头。所以,我现在看见他,我只是等着,如同老照片里的孩子,在阴暗的正午天空之下,浑身通了电似的,一头燃烧的头发,孤儿安妮般灼热的眼睛。这个男人穿过灌木,一路溜下去,朝爸爸的方向去了。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会有别的可能,更别提抱着希望。我以为只会有最糟糕的结果。
爸爸还不知道。他站直身体的时候,这个人离他三英尺不到,正好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