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
这么一句。他和我不一样,他并不真的需要解释。别人的心,都像一本合上的书。这是他常说的话,并不觉得遗憾的样子。
即使这时候,我也没有觉得这事儿能办成。也许在心的深处,我自己也觉得这是不合理的愿望,并不应该被满足。要是我要的是一件貂皮外套,一条钻石项链,就容易得多了。这些都是女人应该得到的东西。孩子们听说了我的计划之后,表现出强烈的怀疑和漠不关心。不过,我去了购物中心,那儿离我家有两个街区远。我注意到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不过没有想过适合不适合我。其中一座楼上有两个窗口挂了几块出租的牌子,是一家药店和一家美发沙龙。当我走上台阶的时候,有一种完全不现实的感觉。当然了,租用办公室算是一项复杂交易,并没这么简单:不只是要在空荡荡的房门上敲两下,等人家答应。租办公室必须要办理很多手续。而且,还要很多钱。
结果是,我连门都没敲。一个女人拖了一台真空吸尘器从一间空办公室里出来,用脚把吸尘器往前踢,走向了走廊另一头一扇敞开的门。这扇门显然通往位于建筑后部的一座公寓。她和她的丈夫住在这套公寓里,他们姓麦利。实际上,这座楼就是他们的,就是他们要出租办公室。她对我说她刚刚吸尘的房间,适合当牙医的办公室,我不会感兴趣的。不过,她可以带我看看另一间办公室。她去放吸尘器,拿钥匙,叫我在她的公寓里等她。她的丈夫,她叹了一口气,说,他不在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叹气。
麦利太太一头黑发,是个精致的女人。她的模样应该是四十出头,尽管不修边幅,却依然散发出隐隐约约的动人魅力。鲜亮的口红画的那道纤细的唇线,透露出女性化的专断气息。粉红色的羽毛拖鞋里,是一双柔软的,胖胖的脚。她有一种摇摆不定的被动,疲惫,无语的忧虑气质,透露出来的,是对某个男人的密切关注,而这个男人,时而精力充沛有魄力,时而任性顽固,丝毫也不独立。我一眼便看了出来,立刻便决定,这种看法一点也不能说出来。不过,我估计她肯定没孩子,生活的压力,或者不管是什么压力,让她没法要孩子。这一点我没有猜错。
我在房间里等她。这个房间明显同时做起居室和办公室。我注意到的第一样东西是模型船。大型横帆船,快速帆船,玛丽皇后号,一个个模型搁在桌子上、窗台上,以及电视机上。没有放船的地方,则摆了盆栽植物,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有时被视为“男性化”象征的装饰品——陶瓷鹿头、铜马、硕大的烟灰缸,都是用各种沉甸甸的、有纹路的、闪闪发亮的材料做的。墙上的相框里放了各种各样的照片和荣誉证书之类的东西。有一张照片是狮子狗和牛头犬,一个穿男装,一个穿女装,一副对这种友爱姿态感觉很无聊的尴尬,底下写的是“老朋友”的字样。但不过实际上,在这个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肖像照,这张照片搁在镀金的相框里,有自己的灯光。这是张英俊的中年男人照片,他一头金发,坐在一张书桌后头,穿了一套西装,看起来相当的成功,健康,并且和蔼可亲。也许又是后知之明,我突然觉得,这张照片上的男人也有明显的不安,有这个男人对自己扮演这种角色的不信任,仿佛他不得不充分地,坚持不懈地展现他的形象,而每个人都知道,这样的展现通向的也许是灾难。
不用管麦利家的人了。总之,我一看见办公室,就想要它。它比我真正需要的空间更宽敞。它被分隔出来的格局,非常适合当医生办公室。(我们本来有个按摩医师,不过他走了。麦利太太以一种抱歉,却不透露任何信息的方式说。)这间办公室是冷色调的,没有任何装饰,白色掺了一点点灰,以消除眼睛的疲劳。既然这里现在没有医生,麦利太太自己也告诉我,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医生来租了,我提议二十五美元一个月。她说她得和她丈夫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