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妮
像我自以为对冯吉勒先生很友善一样,至少在片刻前出乎意料地保护了他。
奎妮再次出走的时候,我在师范学院上学,我从父亲的信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他说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的事,冯吉勒先生过了好一阵子才告诉他,他想万一奎妮会回到家里来。父亲告诉冯吉勒先生说不会有那种可能性的。在给我的信中,他说,至少我们认为奎妮不会那么做。
很多年,甚至是在结婚后,我都会收到冯吉勒先生的圣诞卡,雪橇上面堆满了明亮的包裹,幸福的一家人站在装饰精美的门口,欢迎朋友的到来。也许他认为这些场面会受到我这样生活状态的人的青睐。或许他只是随便从货架上拿了那些贺卡,他总是加上回信地址——提醒我他的存在,让我知道他在哪里,万一有什么消息,我就可以联系他。
我已经放弃了期待那样的消息,我甚至从没弄清楚,奎妮是跟安德鲁还是别的什么人走的,或者她是否和安德鲁在一起,是否他就是那个人。父亲去世时留下些钱,我们曾经认真地找过她,但是一无所获。
但是,现在有事情发生了。多年以后的现在,我的孩子们已经长大,我的丈夫已经退休,我们经常旅游,我总觉得我有时确实看到了奎妮。我看见她,不是因为特别想见她或是花了力气去找她,我也不相信真的是她。
有一次是在拥挤的机场,她穿着纱笼,戴着花边草帽,皮肤晒得黑黑的,很兴奋,看起来很富有,身边围着朋友。另一次,她在教堂门口,和一群妇女在一起,等着看婚礼派对。她穿着带斑点的小山羊皮夹克,看起来既不富有也不健康。还有一次,她站在十字路口,领着一队幼儿园的孩子,带他们去游泳池或者公园。那是炎热的一天,她穿着花短裤和印有口号的t恤衫,那富态的中年人体态让人看着坦诚又舒服。
最后一次也是最奇怪的一次,是在爱达荷州特温福尔斯的一个超市里,我拿着野餐要用的东西,转到了一个拐角,看见一个老女人靠在购物车上,仿佛在等我。她满脸皱纹,长着一张歪嘴,棕色的皮肤显得很不健康,头发卷成棕黄的小卷,紫色的长裤提到了突出的肚子以上——她和那些瘦小的女人一样,因为年老而失去了腰部线条带来的便利。裤子可能是从旧货商店买的,色彩欢快的毛衣已经暗淡皱缩,包裹的胸部还没有十岁孩子的大。
购物车是空的。她甚至连包都没拿。
不像其他那些女人,这一位似乎知道她自己是奎妮。她对我微笑,似乎为认出了我感到很开心,也热切地希望我能认出她来。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极大的恩惠——赐予她的一个瞬间,将她从永远的阴影中拉出来的一个瞬间。
我所能做的只是快乐地咧开嘴,快乐却无动于衷,继续朝收银台走去,仿佛面对的是一个神经兮兮的陌生人。
到了停车场,我对丈夫找了个借口说,我忘了什么东西,然后匆匆回到店里,在过道上来回寻找。但是就那么一会儿工夫,那个老女人似乎就不见了。她也许是紧跟在我后面走的,也许现在正走在特温福尔斯的大街上,步行,或由某个好心的亲戚或邻居开车载着,甚至是自己开车。她应该不在店里了,我们不会在过道里不断地走来走去却错过了彼此。我发现自己朝一个方向走,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在被空调打得冰冷的夏日商店打着寒战,盯着人们的脸看。我很可能把他们吓坏了,因为我在无声地祈求他们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奎妮。
直到我回过神来,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无论那人是不是奎妮,她都把我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