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很难说我们看到对方时是不是高兴得不得了。我父亲正在冲速溶咖啡,但他一看到我醒来,就放下了咖啡罐,轻轻地打了个口哨。
我点点头。我走下楼,脚肿得老高,左胳膊都抬不到我脑袋那么高了,胸腔里冰凉。我眼睛的周围可能都是黑圈。
但道奇的样子更使我吃惊。他脑袋上几乎连一根头发也没有了,瘦了许多,脸上有块红斑,它使我想到风口上的一堆火。我一眼就看出他可能得了一种怪病,正在进行化学治疗。我猜,他可能早已习惯旁人嫌恶的眼神,因为他说:“啊,我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哪儿有病?”
他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说既不是这儿也不是那儿。
“谢谢你给我打了个电报。”我说。
“孩子,如果你有别人不会把你怎样的事,你就别讲。”他看上去很虚弱,就是说,他看上去并不精力过人。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舒服。
“你在进行化学治疗吗?”
“几天前就停了。恶心真叫人受不了。”他向前迈了几步,轻轻拥抱了我一下,不太紧,好像怕传染似的。
“我听到个笑话,”他说,“这家犹太人在医院门厅里等着。医生朝他们走了过来。这小子很有钱,嗓音洪亮,说起话喳喳的,像佬一样。”我父亲有时就像他以前提醒我母亲那样提醒我:根是扎在地狱的厨房里的,你他妈的就是该死。他假充内行的样子总是与众不同,发音时总是随意地把“鸟”发成“佬”。
他接着讲下去。“‘我给你们带来了,’医生说,‘好消息跟坏消息。坏消息是你父亲得了不治之症。好消息是他的病不是癌症。’那家人异口同声地说,‘谢天谢地。’”
我们一块笑了起来。等我们重新平静下来,他递给我一杯没喝的咖啡,自己又冲了一杯。“我们也有坏消息。”他说。
“不治之症?”
“蒂姆,谁他妈说得准呢?有时,我想一得上我就知道了。如果我真知道病因的话,我可能就会找到治病的方法。告诉你,我恨透了医生开的那些药片。我吃药时又恨我自己。”
“那你睡眠情况怎么样?”
“我觉一直很轻。”他说。然后,他点点头。“孩子,我除了半夜三更而外,什么都对付得了。”这句话对他来说可真够文雅的了。他马上闭住嘴。“你出了什么事?”他问道。
我不知不觉地把路旁那一仗对他讲了一遍。
“你把那条狗丢在哪儿啦?”他问。
“埋在院子里。”
“在你睡觉以前?”
“是的。”
“有教养。”
整个早晨我们都待在厨房里。我煎完几个鸡蛋后,我们试图到起居室坐坐,但帕蒂的家具并不是替老码头工准备的。不一会儿,我们又回到厨房。屋外又是一个灰蒙蒙的天。他通过窗户朝外看,不由得哆嗦起来。
“你怎么喜欢这个鬼地方?”他说,“就跟爱尔兰冬季的后海岸一样。”
“不,我喜欢它。”我告诉他。
“真的?”
“我是在被踢出埃克塞特后才头一次到这儿来的。想没想起来,咱俩都喝醉了?”
“那还能忘了吗?”看到他笑了我感到很高兴。
“那天早晨,你回纽约,我决定到这儿来过夏天。那以前我所说过这个镇子。我一到这儿就不想走了。到这儿一个星期后,有天晚上,我到公路边上一家舞厅去玩。那儿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我一直盯着她。但我并没凑上去。她和她自己那帮人在一起,正跳舞呢。我只是在看。快结束时,我鼓足勇气,走下舞池,来到她身旁,直勾勾地瞅着她眼睛,她也看着我。我们俩一起走出门去。操他娘的,跟她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