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个势利人,所以对这一点还可以理解,虽然自己的势利又是属于另一种范畴——侯恩总爱把人分门别类,哪怕要分成千儿八百个门类才包容得了,他也不会嫌烦。将军的势利眼则是比较单纯的一种。他的属员中谁有什么缺点、毛病,他全清楚,不过能力高下可以不论,在他看来上校好歹总比少校大。正因如此,所以他对侯恩这样友好也就更显得费解了。侯恩刚一派到师里,将军只跟他谈了半个钟点的话,就用他当自己的副官,而且慢慢地还日益把他引为心腹。光是此事本身,也还可以理解:将军也有一般自命不凡者的通病,他想找个才学相当的人,起码也要找个可以乱真的赝品,来随时恭听自己军事范畴以外的高论;他的部属中也只有侯恩的才学,才可使他不致有对牛弹琴之感。可是今天却又添上了一件怪事:就在半个钟点以前,眼看一场危机一触即发,将军竟亲自伸出手来搭救了他。这登陆后的两个星期来,他差不多天天晚上都在将军的帐篷里长谈;这种事儿,在这么个小小的营地上传起来是很快的。这一点将军不会不知道,将军不会不知道今天的举动要引起多少人的愤慨,对军纪会有多大的危害。然而将军不顾本身的利害,克服了自己的成见,还是把他拉住不放——岂止如此,将军简直是在拼命施展身上那股非凡的魅力,想诱他就范呢。
侯恩自己明白,要不是因为将军的缘故,他也等不到部队在安诺波佩登陆,早就要求调动职务了。自己的地位无异于仆役,他不能无动于衷;当兵的和当官的之间的差别难堪,在他看来偏又老是那么触目显眼。尤其是一看到那一班参谋军官,他总掩盖不住对他们的厌恶。侯恩之所以迟迟未走,无非是因为想看一看将军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活到了二十八岁,只有一件事还从心眼儿里感到兴趣,那就是:他遇到的一些男男女女,有的的确颇堪玩味,他很想把他们露出了形迹的一些奇好怪癖,索性探个水落石出。有一次他说:“等我把这种人心里见不得人的想头都掏了出来,我也就厌倦了。到那时就还剩下一个难题,就是怎样离开这个人世了。”人家听了回答他说:“侯恩啊,你这小子还健壮着呢,你就是太喜欢一个人闷想。”
这话恐怕倒是说对了。
反正,将军心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头,要掏出来是很不容易的。一些虽属小节而颇失体统的非非之想,一般豪华流行周刊的道德观念中所谓要不得的追求,他无疑十之八九都有,不过这对他也无伤大雅。他有才干,这也是使情况愈加复杂的一个因素;他的心意之隐秘,又是侯恩从来也没有见识过的;何况,侯恩还渐渐失去了看问题的客观性。他受将军的影响,竟超过了他之影响于将军,侯恩想起这一点来就皱眉头。失去了自己神圣的自由,就得重新陷在欲望和痛苦的泥潭中打滚,还是落了周围这班人们的窠臼。
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保持着超然的眼光,别别扭扭地在暗地里注意观察两人关系的发展。
过了大约一个钟头,他在将军帐篷里见到了将军。帐篷里此刻只有将军一人,在那里仔细研究几份空勤作战报告。侯恩一看这情形马上明白了。原来作战开始两三天后,上级领导见安诺波佩岛上迄未出现敌方的空中攻击,便作出决定,把派来助战的一个战斗机中队撤走了。这批飞机本来驻在一百多英里以外的另一个岛上,虽然用处不大,但是将军心里却自有打算:等他把已经到手的敌军机场扩建一下,驻上航空兵部队以后,他就可以利用这强大的空中支援去对付远役防线。可是这批飞机结果却被抽去支援了其他战场,他听说以后曾生了很大的气——那也正是他嘀咕“有对头冤家”的时候。
他现在把本战区的空勤作战报告看得这样仔细,就是在暗暗推敲有没有飞机使用得不是地方。那在别人看来就是傻事一桩,就不过是吹毛求疵,想出一口酸气,可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