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的发泄方式也很傻气。有时正好好地想着心事,忽然一阵气愤涌上心来,把思路全扰乱了。逢到这种时候他就往往会喃喃自语:“有暴风雨也不通报一声。气象部门简直是吃干饭的!这场暴风雨兵团司令部是知道的,可几时通知过我呀?根本就没有见到半个字的通报!这办的是什么事——我看根本就是什么事也不办!存心跟我作梗!”
就在这时,车不小心陷进了一条沟,开不动了。将军冲着司机转过脸去,心里真恨不得把他毙了,然而他只是叽咕了一句:“不行啊,老弟,咱们没工夫蘑菇啦。”吉普车重又点火开动,这才继续前进。
他的营地已经毁于一旦,那才是最使他苦恼的一件事。部队遭受威胁,固然使他忧虑重重,难以释怀,但是这个问题毕竟还比较抽象。直接影响到他个人、使他有切肤之痛的,是他临走时所见营地上的那一片狼藉。他回想起来简直有点伤心:小石子走道都给小河般的水流冲光了,帆布床给掀翻了倒插在泥浆里,帐篷就剩了污迹斑斑的一堆破烂。真是满目凄凉!想到这里他又火冒三丈了。
他命令司机:“老弟,你还是把车灯打开。不然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到啊。”要是附近埋伏有打冷枪的敌兵,那开灯行车就不啻端了支蜡烛,走进藏有刺客的黑森林。将军在车座上感到一阵紧张,但也不无快意。冒险自能给人以一种刺激,使他深感自己肩负的任务之重要。他对侯恩和达尔生说:“你们一边一个沿路警戒。”吉普车两边并没有上窗,侯恩和达尔生就把卡宾枪伸到车外,密切监视两边的丛林。车灯一开,丛林的枝叶都成了银白一片,更显得神秘莫测了。
侯恩少尉用手摸了一下卡宾枪的弹盒,拆下了又咔嗒一声重新装上,好大的一双手就这样端着支短家伙,把枪口对着丛林。他的心境复杂极了,其中有些情绪属于亢奋之列,有些情绪则可归于灰心一类。想了这许多办法,稳扎稳打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如今猛一下子却说不定已经落得全线崩溃,可他们的吉普车还在这儿乱转,好像一根神经拼命想附上一块肌肉、一个器官,好起到它神经的作用。将军有一次对他说过:“我喜欢乱,那就像试剂滴进了烧杯,一时泡沫翻腾,可不一会儿结晶体就分离出来了。依我说,乱,那才刺激。”
当时侯恩心里就想:这是抄袭名篇,拾人唾余罢了。将军哪能喜欢乱呢——只要他自己身在烧杯之中,他就喜欢不了。只有像他侯恩这样的人,真正一无干系,才提得起这份兴致。
不过话说回来,将军今天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侯恩记得,风雨的势头稍减以后,大家最初都打不起一点劲来。将军只是对沾满污泥的帆布床瞅了那么一眼,随手一抹,刮下一小团烂泥捏在手里。大家都叫狂风暴雨折磨得筋疲力尽了,然而将军却没有忘记采取对策,在人人垂头丧气,都只想悄悄去找个地方存身的时候,他向部下作了一篇情辞极其动人的讲话。说起来那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将军不能不挽回他这个指挥官的威信啊。
他此刻的举止谈吐又何尝不可理解。侯恩从他那种异样的温文、那种说话的声气,知道他现在一心无他,就只想着战事,想着这漫漫的长夜。这就使将军与过去完全判若两人,十足成了一根末梢尽露、一心只想寻个依托的神经。
对此侯恩固然感到钦佩,却也有些不快。这样一个心眼儿扑上去,也真有点不近人情,他真不明白将军是怎么办到的。他把手里的卡宾枪往上托了托,闷闷地直瞅着眼前的丛林。大路前面的拐弯处很可能就架着一挺日本人的机枪,更可能埋伏着几个日本兵,带了一两件自动武器,在那儿伺机打冷枪。说不定吉普车转过弯去,一下子就会挨上个一二十枪,他琐碎的探索,无谓的牢骚,由此而构成的这渺小的一生,也就得一笔勾销了。同车一并遭到意外的,一个也许是天才,一个是大到如达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