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系在两根柱子上,两件雨披连在一起往竹竿上一挂,双襟张开,扣住在坑两边的地上。在帐篷里跪着,脑袋勉强可以不撞上这根横竿,可要想直起身来的话,连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别想站得下。从外边看去,这帐中之帐高出地面顶多不过两英尺。营地上的那许多三角小帐篷,里边差不多都是这样布置的。
雷德在他们俩中间躺了下来,从帐篷口望出去,看到的是一个钝角三角形:上是天空,下面两边是丛林。坑是依照他们俩的身材挖的,所以雷德的一双长脚只好搭在门口的排雨沟上荡悠。排雨沟的地势比坑口低,帐篷口有雨水打进来的话,都可以流到沟里。此刻沟里还是泥水糊糊的。
“下次你们帐篷里的坑可要挖得像个样,人家的脚好歹总得让进吧。”雷德说完,自己倒笑了。
“你老兄不满意,就请出去。”加拉赫嘟起了嘴说。
“你们波士顿人就这样招待客人啊。”雷德说。
“对,我们对浪荡子一向不欢迎。”加拉赫这话取笑得可够厉害的。在阴暗的光线下看去,他脸上的一个个紫疙瘩似乎都胀肿了,溃烂了。
威尔逊扑哧一笑。“我看啊,北方佬的刁钻,再没有比得上波士顿人的。”
“波士顿没有光脚蛮子的,你想去都还不配呢。”加拉赫哼哼着鼻子说。他点上一支烟,翻身扑面趴在地上,又补上一句:“要上北方,得会看书写字。”
威尔逊听了觉得有点刺心。他对加拉赫说:“我说,老弟,看书我也许不是怎么在行,可是论做事,我只要一认真,就没有干不了的事。”他心里在想:当初威利·柏金斯买来了全镇的第一台洗衣机,机器用坏了,还不是亏了他,把机件一样样拆下来,才给修好。“比如修个机器什么的,我就啥都能对付。”他说着取下了眼镜,用手绢角儿擦掉了沾上的汗水。“我还记得我们镇上从前有位老兄,骑的是一辆英国货自行车。他觉得美国货还不行,非骑英国车不可。有一回他掉了几颗钢珠,同样的货色配不到,我就改用一只美国货钢珠盘,照样给他装上了。”他伸出粗大的指头朝加拉赫一点,又添上一句:“给他换上以后,骑起来一点也不比从前差。”
“倒真有两下子,”加拉赫冷笑着说,“可在我们波士顿,你要什么型号的钢珠就有什么型号的钢珠。”
“有时候倒还是缺少点啥好,反而可以显出一个人的能耐。”威尔逊咕咕哝哝说。
雷德扑哧一笑。“缺了女人呢,我看还能显出你什么好能耐!”这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威尔逊也不能不承认:“女人那可是无论如何缺不得的。”他带着无限向往的神情,在那坑坑的土壁上用手摩呀摩的。加拉赫说:“在我们波士顿,好朋友里谁有了相好,得了趣儿,从来不瞒人。”可是说完马上就脸红了。心想这回可要记着,回头去向军中的郝淦神父忏悔时,千万不能忘了这句话。这样一想,心上才觉得舒坦了些。他总是这样:当真去找神父忏悔了,干过的坏事也都想不起来了。有时他在进见郝淦神父之前想先把自己心里起过的坏念头好好整理一下,可是左想右想半点也想不起来,硬硬头皮进去,见了神父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神父,我说脏话有罪啊。”
加拉赫心里想:其实马莉才不了解他呢。马莉哪儿知道他还会动不动骂人啊。不过再一想,那也算不了什么,在部队里混久了,沾上的坏习惯罢了。过去他在帮里也老说下流话,可那时他还是个孩子,更不在话下。只要有女人在旁边,他就从来不骂人。
加拉赫不禁又想起了他那个帮。多好的一伙弟兄啊,他想起来就感到自豪。最早他们散发过小册子,帮着麦卡锡在洛克斯伯雷竞选。事后他还作了一次演讲,说麦卡锡竞选成功,应该归功于他这一帮忠心耿耿的小兄弟。后来他们又到陶契斯特去闹过事,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