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门帘跟前就赶紧站住,想让将军走在前头,将军呢,却用手在侯恩背上一按,表示要侯恩先进。两人同时吓了一跳,侯恩擦着了将军的身子,只觉得将军给他这大个儿弹得倒退了尺把远。他连忙道歉。对方半晌没有搭理,侯恩有点发火了,就撩开门帘,兀自先往里走。将军跟着进来,满脸铁青,下嘴唇上清清楚楚两个齿印。看来这要不是撞得他实在够呛,就一定是他气得都咬牙了。可他生气些什么呢?按照将军的平素为人,遇到这种情况觉得好笑那才比较合乎他的性格。
侯恩心里还在顶牛儿,他不等将军吩咐就自己坐了下来。将军似乎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又把嘴闭上了。办公桌前还有一张椅子,他就在那里坐下,把椅子挪过点来,跟侯恩劈面相对,不动声色地瞅了他总有分把钟。脸上是一种十足新鲜的表情,侯恩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那一对锋芒毕露的灰色的眼睛,那两颗淡得可怕的大大的瞳仁,似乎都神采黯然了。侯恩相信假如他此刻用手去摸一下将军的眼珠子的话,将军是连眼都不会眨一眨的。将军那微抿着嘴的神气,脸上棱棱角角处那肌肉收紧的模样,似乎都带着一丝奇特的苦涩味儿。
将军跑来找他,不知有什么事这样要紧?侯恩一想起来不免微微一震。当时那种气氛,一定弄得他挺丢人的。更使他纳罕的是现在却又看不出将军在耍什么花样,那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要派他任务的迹象。侯恩盯住了大制图板上钉着的那张安诺波佩岛的地图。将军是在这奥卡利那笛上演奏他的作品呢。
将军的帐篷里太空落落了!侯恩又一次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将军无论到哪儿,在穆托美岛上也罢,在军舰的舱间里也罢,到了这儿也罢,他总像连个住处都可以不要似的。帐篷里的陈设简陋极了。帆布床看去好像根本没有人睡过,办公桌上收拾一清,另外还有一把空椅子,端端正正地摆在两只小衣箱中较大一只的跟前。地下铺的白板条干干净净,没有沾上半点泥污。帐篷里尽是长方形的物体,汽灯下的光和影都是长长斜斜的一条条,交织在一起,俨然就像一幅抽象派的图画。
将军那两道莫测高深的目光可还盯着他呢,仿佛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远处又响起了打炮声,像是他们俩的血管在搏动。好久,将军才打破了沉默:“我真弄不懂,罗伯特。”
“什么事啊,将军?”
“你瞧,对于你,我其实真可以说是半点也不了解。”将军的口气平淡而刻板。
“到底什么事啊,难道是我偷了你的威士忌?”
“也可以这么说……这跟你偷了我的威士忌也差不多。”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将军往椅子里一靠,他底下的一个问题却又未免太随和了些:“娱乐室办得怎么样啊?”
“还不错。”
“防空帐篷的通风问题,部队直到今天还拿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可不,里边真是臭气冲天。”这么说,将军是少了他觉得寂寞咯。可怜的大少爷!“不过我也该满意了,打扑克我赢了一百块。”
“两天赢了一百块?”
“不,三天了。”
将军淡淡一笑。“对,是三天了。”
“还装糊涂呢。”
将军点上了一支烟,慢慢地摇了摇手里的火柴梗,把火灭了。“我跟你说实在的,罗伯特,我为一些旁的事情操心得就够忙的了。”
“我又没说你闲着。”
将军瞪了他一眼,不无故意、可又不大自然地露了一下两目的凶光。“你也太无礼了,小心总有一天你会给枪毙了完事。”将军这话的口气十足是一声压住了的怒吼,连手指都发了抖,侯恩一见,倒猛吃了一惊。头脑里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刚要显出一些轮廓,却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