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线没有穿进针眼,软绵绵一歪脑袋,便蔫了下去。
“真对不起。”
看来这话又是不该说的。只见将军的嘴唇又发白了。将军一仰身靠在折椅里,长长地喷出了一口烟,紧接着却突然无比虚伪地摆出了一副亲如慈父的神气,满面堆笑地问侯恩说:“你还为了分肉的事有点生我的气,是不是?”
生气?这话将军以前也说过一次,只是现在听来就觉得奇怪了。眼前这话是不是以领导的身份说的呢?每逢他感觉到将军是想跟他接近的时候,他总有一些悚然之感,总有一些不安之感。心里总会自然而然地揪紧起来,觉得不痛快了,得提防着点了,像是将军马上就要有求于他,叫他忍痛做出什么牺牲似的。将军在对他的关系上,从来就没有一个准谱儿。有时他们之间倒也有一种默默相契、不拘形迹的友谊,这在一些将军同副官之间、校官同勤务兵之间,本来是并不少见的。有时他们的亲密程度还要更进一大步——一起议论一些问题啦,偶尔还聊上几句家常啦。可有时他们之间也会出现敌对的情绪。侯恩实在说不上这肉到底算是长在一块什么样的骨头上。
半晌,侯恩才说:“是有点儿。士兵看到上面欺负他们,分给他们的肉少,能爱戴长官你吗?”
“那他们也只会骂霍拔特,骂曼泰利,要不就骂炊事班长。不过我看关键恐怕不在这里。士兵不士兵的,你也不见得真会摆在心上,你心里有底!”
好家伙,真是半点也不肯轻易让人!“我摆在心上你也不会理解。”
“我怎么不会理解呢。凡是常人应有的正当情绪,我不见得就会没有。”
“嘿嘿。”
“你就是不肯用脑筋想一想,罗伯特。自由主义分子所以这样很少能为,原因‘一塌刮子’只有一条,就是他们的思想总是弄得上不上、下不下,无可救药!”
“一塌刮子”!在将军的话里听到这样一句方言,有如精光锃亮的物面上看到一粒中西部的泥土,觉得挺好玩似的。当下侯恩便咕噜了一声:“骂人还不容易。”
“哎呀,老弟,你多用点脑筋想一想,好不好?无论什么问题,只要你能想下去,想透彻了,你就会觉得自己原来的想法压根儿都站不住脚。比如说这场战争吧,你说这仗一定要打赢,是不是?”
“是啊,可我不明白这跟分肉有什么关系。”
“那好,你听我说完嘛。听完包你就相信我的话有道理了,我是作过一番研究的。想当初我也是你那么点年纪——或许比你还大点儿吧——那时候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这样的问题:国家要有强大的战斗力,靠什么?”
“我看这就要求人民同国家二者的心要齐一点,不管你有理也罢,没理也罢。”
将军摇了摇头。“这是自由主义史学家的看法。说来会使你大出所料,其实这一点起的作用极微。”灯焰毕毕剥剥爆了,他就探身过去调节一下油门,这当儿光源便正好处在他的下巴底下,照得他的脸儿一时真有点怪模怪样。“主要的因素就是两点。第一,国家的人力物力底子愈厚,战斗力就愈强。第二,打仗的士兵过去的生活水平愈低,就愈能打仗。”
“就这么些了?”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我也曾经想过。就是,为保卫自己的国土而战斗,打起仗来恐怕又要强一些。”
“这么说你的观点跟我还是一致的咯?”
“问题复杂着呢,你知道不知道?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开起小差来也便当得多。好在这个问题在安诺波佩岛上倒是无须考虑的。总之,这方面的因素虽算不上最重要,还是应该好好研究研究。爱国之心固然可嘉,在战争的最初阶段还有振奋士气的作用,可是战斗的热情是很不可靠的,仗打得愈久,就愈顶不了用。打过了两三年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