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阵子。”
“我看不见得。我看你不见得真的钻研过,”将军带着沉思,掐灭了手里的烟蒂,“你要是把这场战争看作一场大革命,那你就是误解了历史。这场战争实际是一次权力集中。”
侯恩耸耸肩膀:“我对历史没有多少研究,也谈不上有什么见地。我只是觉得,招人痛恨总未免不智。”
“我还是那句话:人家怕不怕你,这无关紧要。罗伯特,你不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世间尽管有这许多人愤恨不平,可革命毕竟绝少。”他用个指甲在下巴上轻轻搔挠,一副美滋滋的样子,仿佛那胡须的摩擦声叫他听得都出了神似的,“就是俄国革命吧,也未尝不可以看作是一个生存空间的系统化过程。二十世纪的机械技术要求集中,于是恐惧的心理也就不可避免了,因为大多数人不能不从属于机器,对这样的工作他们从本能上绝不会觉得喜欢。”
侯恩又耸了耸肩膀。一谈总是这样,今天这场谈话又落了老套。他心里其实自有他的一套原则,虽说还不太明确,也不太成熟,看来还是不无可取的,只是碰上了将军那号脑袋的人,他这套想法只怕就会被看作是一时的感触,给斥之为糊涂的观念——将军的这种斥责,他受得也多了。不过他还是要试试。他就平静地说:“问题还多着呢。比如历史上就有某些伟大的道德观念,会不断变换形式,一再出现,不知你又将置之于何地?”
将军微微一笑:“罗伯特,政治不同于历史,正如道德准则有异于人的需求。”
真是出言吐语,无不成章!侯恩觉得有些反感。“将军,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你大功告成了,要为下一步更大规模的集中化制订计划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美国人也该跟三十年代的欧洲人一样心事重重了——三十年代的欧洲人就老是担忧再打一次仗他们就得完蛋。”
“很可能。做个二十世纪的人,担忧本来就是免不了的。”
“啊,是这样。”侯恩点上了一支烟,才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将军的心思他此刻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将军故意挑起了这场辩论,从而又恢复了那种安详自信的态度。他就有这样高妙卓绝的适应能力,可是刚才初进帐篷的时候,却不知什么缘故,没有能一下子适应过来。
“罗伯特,你太倔了,永远也不肯认输,”将军说完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小衣箱跟前,“跟你说实在的,我叫你来,不是想跟你辩论什么。我是想跟你下盘棋。”
“行啊,”侯恩深感诧异,也有点不安,“就怕我不经你一战。”
“那倒不一定。”将军打开一张折叠的小桌,在他们中间放好,搁上棋盘,摆起子来。说到下棋,侯恩想起以前是跟将军谈起过一两次,将军当时隐隐约约表示过倒很想跟侯恩下一盘,不过侯恩一直没有在意。现在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要下棋?”
“那还有假!”
“有人进来见了,怕不像话吧?”
将军笑笑:“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棋子摆好了,他就拿起一只红卒、一只白卒,两个拳头里各藏一只,一起伸到侯恩跟前,让侯恩挑,一边还亲切地说:“我很喜欢这副棋子。那象牙是手工雕的,价钱初听起来似乎不小,其实也不算太贵,我看做棋子的肯定是位高手名匠。”
侯恩没说什么。他挑中的是红棋,将军把棋子放回棋盘以后,就走子开局了。侯恩用通常的应法应了一着,一双大手把脑袋一托,摆了个挺自在的姿势,就琢磨起棋局来。可是不行,他只觉得心神不定。心里静不下来,又打不起劲。刚才的谈话,弄得他好不心烦;此刻同将军对坐而弈,又使他焦虑不安。这下子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就越发招人注目了,那好像总有点不成体统似的。再说,这盘棋赢了那还了得!——他从一开局就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