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长得真一模一样。一九三七年我离开了部队,给几家公司募集股本,就在那时我遇见了他。我们相处得挺不错的。”
很可能。他爸爸很可能会把那一头直翘翘的黑发往后一甩,伸出一只肥实多汗的手来拍拍康安的背。他仿佛还能听见爸爸那闷雷似的嗓音在说:“才没那事呢,老兄!你要么把你的底牌索性都摊出来,咱们开门见山谈一谈,要么你就干脆承认自己那一套全是耍滑头。”——然后眼神一转,拿出迷汤来灌了——“不过不管这话怎么说,眼前你我可是喝酒第一,来来来,咱们还是一起来喝个一醉方休。”可是,不对,康安不大像是那号人,康安说的不是实话。
“个把月以前我还在报上见过他的照片。我那里经常可以看到十来种报纸。从照片上看得出令尊大人眼下是有点发福了。”
“大概只能算是勉强保本吧。”他爸爸这三年来分明一直身体不好,体重已经快要降到“身长体重对照表”上的常人水平了。可见康安并不认识他爸爸。肯定不会认识!一九三七年康安连个正牌的上士都还没当上呢——就算他是个二等上士吧,哪有个区区的二等上士离开了部队就能去集资开公司的?侯恩一下子全明白了:康安说他在华盛顿跟考德威尔、西蒙斯两位将军一起玩妓女,那都是吹牛。是了,可能他以前碰巧跟他们在一起喝过酒,更可能他战前就在他们手下当士官,可是不管怎么说,耍这样的花招总未免可悲,叫人有点恶心吧。康安,敢情就是这么个大滑头!此刻这大滑头正挺着个大肚子,鼓出了青筋毕露的红葱头鼻子,拿一对眼皮耷拉的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神气还挺诚恳哩。比尔·侯恩他怎么会不认识!打死他他也认识,打死他他也相信自己不会记错了人。
“那我拜托你,你以后再见到比尔·侯恩,就请告诉他你碰到过我了,要不写信告诉他也行。”
康安在部队里前后待了二十年,那脑袋瓜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特别是近五年来,当了军官,有了今天这样的特权,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砰!达尔生的卡宾枪又响了。
“我一定告诉他。回头你也何妨去看看他。见到你他一定挺高兴的。”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我也很想再见见他。令尊是最喜欢朋友的。”
“是啊。”侯恩暗暗觉得好笑,不过终于还是忍住了,要不他真想说:他也许还可以赏你个看守大门的差使呢。
他把话咽了下去,站起身来,说:“我去水里泡泡。”他一口气直冲到海滩边,一下就跳进海里,钻在水下,晒得发烫的肌肤泡进冷冷的海水觉得愉快极了,先前的一切喜悦、一切厌恶、一切疲劳,都给冲了个精光。一会儿才探起头来,乐呵呵地喷出了一口水,挥臂划起水来。海滩上的军官还是有的在沐日光浴,有的在打桥牌,也有的在聊天。有两个拿着只球在对扔。从海面上远远望去,那一片丛林似乎倒也挺美。
遥远的天外,炮声隐隐可闻。侯恩又一个猛子扎下去,半晌才慢慢浮出水面。记得将军有一次曾经说过一句话,自以为相当精警,当时还挺得意的。他说:“正因为有人堕落,所以这军队才没有垮掉啊。”难道这是指康安?回味起来将军当时绝不是指的康安,不过康安还是这种风气的产物。
对,连他侯恩也是这种风气的产物。堕落,可不就是知善而不为吗?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卡明斯将军自己,他算是属于哪一类呢?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不能一概而论。反正他对将军要尽量躲远点儿。将军既然不来打搅他,他也就来个互不相扰。他在浅水里站直了身子,摇了摇头,让灌进耳朵的水流出来。游得痛快,太痛快了!这才叫妙哪。他钻到水里,翻了个筋斗,然后不紧不慢地划着海水,沿着海岸一路游去。康安大概还在那里嚼舌头哩,他不把这番神话说得天花乱坠,怎么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