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间似乎又出现了艾格尼丝的面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自己的声音:“我就不信有上帝。”他感到有些怀念,暗地里还微微一笑。公园里的那个黄昏确实有一种无可比拟的美,这样的境界,他可是再也没有经历过第二回呵。他就问怀曼:“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在夏天吧?”
“是啊,是初夏时分。”
雷德又微微一笑。心想:毛头小伙子全都有这种经历,他们总以为自己这一对是与众不同的。怀曼当初大概是个腼腆的小伙子,他在公园里对着个姑娘,把自己无处倾吐的心事尽情吐露的情景,雷德想都想得出来。姑娘的心理肯定也是一样。所以当下他就对怀曼说:“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老弟。”
“你不知道,她还亲口对我说她是爱我的。”怀曼摆出一副不怕笑话的样子,像是料定雷德会笑话他似的。“自从这天晚上分手以后,我们就正式成了一对情人。”
“你妈怎么说呢?”
“噢,妈是不赞成的,不过这我也不怕。我有办法使她回心转意。”
“这种事有时也很难哪,”雷德说,“要不是你当了兵出了国,这会儿还不定会闹得你怎样焦头烂额呢。”
怀曼摇了摇头。“雷德,我有句话你也许会觉得荒唐,可我绝不是骗你:跟克兰尔在一起,我就觉得我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我每次跟她约会,分手之后总要独自走上一阵,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时候我心里总是只有一个念头,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大人物。我就有这么一股信心。”他停了一下,出神地回味。
雷德不知道怎么回答好。“老弟,要知道有这种感觉的人还真不少呢。”
“噢,我们可不一样,雷德。我们之间的感情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雷德一听,打了个闪缩。他含糊说道:“那也难说。许多人起初都有这样的感觉,可后来为了一点缘故,有的吹了,有的从此变得别别扭扭了。”
“我们是不会吹的,雷德。真的,她是爱我的。”说完他想了一下,那脸色却渐渐有些紧张了。他把毯子往身上一裹,说:“她不会骗我的,雷德,她绝不是那种姑娘。她不是个轻浮的丫头。”沉默了半晌,突然又脱口说道:“你看她该不会骗我吧?”
“不会的,她不会骗你的,”雷德心里却感到一阵难过,“她没有骗你,不过你要知道,日久心变啊。”
“她不会变,”怀曼说,“我们俩可跟常人不一样。”从他的口气中可以听出,他是感到苦于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一片痴情。
雷德想到,怀曼结婚的话,家里还有个妈妈得负担呢,这日后会引起多少问题,他无须细想,也就能说出个八九——意见不合啦,钱不够用啦,于是青春就在叽叽嘎嘎中消逝,渐渐地两口子也就变得跟当初公园里的过往游人一般光景了。这些,雷德都看得很清楚。怀曼不跟这个姑娘结婚,也会跟别个姑娘结婚的,那反正都是一码事,因为两个姑娘的容貌过了三十年也就难分彼此了,怀曼到那时候也决不会有多大的作为。怀曼此生未来的前景,雷德已经都看到了,他感到难过。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这话他当然不能对怀曼说,他很想给怀曼说些宽慰的话,却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因此就裹着毯子,躺了下去。背又疼了。他就说:“哎,老弟,还是睡觉吧,睡上一觉就都忘了。”
“好吧,睡觉。”怀曼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像发回归热一样,雷德那熟悉的疼痛又来了。年纪大了,心境不好,事情见得又多——这就是他疼痛的根源了。
克洛夫特和马丁内兹也两手空空:他们俩是从来没有信的。
里奇斯收到了父亲的一封来信。信是写在横格纸上的,字写得很吃力,铅笔印子抠得深深的。里奇斯让戈尔斯坦念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