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他忽然发觉,自己手里还攥着把刀子呢。
“墨西哥佬手里拿了刀子,就靠不住!”
以前他听到过两个得克萨斯人说话,其中就有这么一句,这话他一向藏在心里,这会儿却突然跳了出来。他硬按住一肚子的气。他妈的胡扯淡!可是想起自己就得来这一手,他骂不下去了。他只好咽下这口气。他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这样傻过眼。心底里只觉得莫名其妙地恨透了这把刀子,恐惧又压得他简直动弹不得,还有这一派月光,更叫他干着急。他四下一瞧,找到了一颗小石子,心里还没有怎么打定主意,手早已抓起石子,往机枪掩体的那一边扔了过去。
那日本兵听到声音一转身,正好把背对着他。马丁内兹悄无声息地跨上一步,略一迟疑,就抡起另一条胳臂,一把勾住了那日本兵的脖子。他一声不出,简直可以说不慌不忙,把刀尖对准了那人咽喉和肩膀之间的部位,就使尽全身力气,一刀刺了下去。
好比一头倔强的家畜被主子一把提了起来,那日本兵在他怀里拼命乱扭,马丁内兹却完全像个第三者,只是看得有点生气。这小子怎么这样捣乱?刀短扎不深,他三拔两拔,起出了刀子,就再一刀戳下去。那日本兵在他怀里折腾了一阵,就倒下不动了。
他倒下了,马丁内兹也筋疲力尽了。他怔怔地瞅着那日本兵,伸手想去拔刀子,可是手指却抖个不住。他发觉手掌上湿淋淋的尽是血,吃了一惊,赶紧往裤子上一抹。他们的声音会有人听见吗?马丁内兹的耳朵还在回味他们刚才扭斗的声响,仿佛那是一场爆炸,他刚才老远观测到了,此刻正在那里等候详情报告呢。
有响动吗?听不到一点响动,他心里才算踏实:他们并没有弄出多少声音来。
不一会儿他身上就出现了反应。他只觉得这刺死的哨兵看着恶心,得赶快避开;这正如在墙壁上抓一只蟑螂,追上去拍了个稀巴烂,心是放下了,胃口也倒了。他所受的影响无非就是如此,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手上沾着快要干结的血固然使他毛骨悚然,可是压成了肉浆的蟑螂也并不就会使他好受多少。突然他心里一动:快,走路要紧。他拔起脚来就顺着正中的小道窜了过去,急得都忍不住要奔了。
出了林子,前面又是个开阔的地段。走上了几百码,又遇上几片小林子,他都从边上绕过。他已经集中不了心思,没法好好儿侦察了,一路只是瞎冲乱闯,根本谈不上什么精细观察了。夹道的地面还在不断随着大山的升高而升高,不过跟大山相比毕竟要低得多了,坡度也远没有那么陡。这山口竟像是个无底洞,他虽然明知自己不过走了几里路,却总觉得像有多远似的。
又到了块小空地上,靠左边一带是一片树林,他于是又在阴影里伏了下来,呆呆地朝那里观望。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他猛然醒悟了过来:他杀死哨兵是大错而特错了。该接下一班岗的那个日本兵,固然有可能一觉睡到天亮,但是夜里醒来的可能性更大;根据马丁内兹一向的经验,如果当晚要轮到值班的话,不值完班是无论如何睡不甜的。日本人一旦发现有人被杀,这一晚他们就都不会再睡了。那他也别想再逃出去了。
马丁内兹真要哭出来了。在这里多逗留一分钟,他就多一分危险。再说,既然这样的错都出了,谁知道他一路上还出过多少错呢?他又近乎歇斯底里了。他得往回走,可是……他毕竟是一名中士,是合众国的一名中士啊。
他要不是还有这一点忠贞之心,几个月以前他早就垮了。马丁内兹擦了擦脸,举步向前走去。他忽然起了个离奇的想法,他何不就一直穿过山口,深入到敌后,索性把坊远湾的敌军防务侦察清楚?他脑海里顿时闪过了一连串光荣的镜头:马丁内兹受勋,马丁内兹晋见司令,马丁内兹的照片登上了圣安东尼奥墨西哥系居民的报纸……不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