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的父母现在都已故世。但当他年轻时,在那些年月里,他曾不得不违拗父母之命,挣脱母爱的羁绊,顶住父亲充满蔑视的压力——因为父亲认为他热衷演戏是白白浪费时间,靠妻子养活又太丢脸。因此,看到她那么笨拙毫无长进,他便始终为此耿耿于怀。
自他来到沙漠道尔,特别是自从拉古纳屋聚会以来,邀请他的人越来越少了。他的生活中已几乎没有什么社交活动,他和埃琳娜的活动局限在他称为流亡者的一小群人中。他们都是些作家、导演、演员,甚至有一两位制片人。他们像他一样曾拒绝与颠覆活动调查委员会合作。几年之前他们好多人在沙漠道尔购置了过冬的别墅,现在,他们便如艾特尔一样,来这儿蛰居避难了。由于他们在沙漠道尔得不到邀请,无处可去,艾特尔不得不与他们交往,但这类社交很难令人满意,他还十分讨厌将他归于流亡者一类的想法。
埃琳娜也不喜欢他们。“哎,他们是不是有点自命不凡。”有一次她这样对他说。
“你的嗅觉不错。”他微笑起来。
“自命不凡的人总是充满自怜。”受着艾特尔的怂恿,她便加了一句。
艾特尔也有同感。他发现多数流亡者令人生厌,只有一两个讨人喜欢,作为一个群体,他们让他感到厌烦。艾特尔一向讨厌这种人,他们交谈时往往只说几句,再也不肯多说,因为再谈下去,他们就得放弃某些他们事前早就决心要继续信仰的东西。此外,他对他们太了解了,甚至多年之前,他还属于他们的委员会的时候,他们就令他厌烦了。而这些日子里,他却发觉他们都急切地承认他是个拒绝向咄咄逼人的迫害者妥协的大艺术家——他们认为这正是他们自己恰如其分的写照。
当然,在他退出那些委员会的年月里,就是他们首先散布针对他的种种流言蜚语,因此如今他们对他的谄媚根本就打动不了他。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些女人比起她们的男人来更令他感到不快。自他与第一位妻子分手以来,他对那些过分热衷政治的女人就毫无偏爱之心了。然而,不管他多么讨厌那些流亡者及他们的女人,他却发现自己希望埃琳娜对于他们谈论的话题别显得过于无知。
要是谈话内容平平,不那么巧妙精彩,艾特尔便明白这个晚上是因为埃琳娜而索然无趣了。她会显得非常严峻古板,她会露着一脸僵硬的笑容,坐在别人中间。在她十分难得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可以感到人人都觉得不自然。比如,有的人便会说个笑话,别的人会大笑,埃琳娜只得重复刚才最后一句话,并解释一番。“他真的不愿意,”埃琳娜说,“那不很古怪吗?”外出度过这么一个晚上,回到家里时,埃琳娜便心情很坏。“不,不用对我说什么。”他正想小心地开导她,她便这样说。“这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再谈论它。”
“埃琳娜,你总不能指望比你所认识的任何人都更机灵吧。”
回想起晚上的那些细节,她不禁哭出声来。“可我比他们笨。”她一下扑倒在沙发上呆呆地凝视着墙壁。“都是你不好,”五分钟之后她会冷冷地说,“别来责怪我。要是你那么喜欢那些女人,就去找上一个。你不必守着我。”有时候她便会哭泣起来。
有天夜里,埃琳娜和平常不一样,她不再说什么要离开他之类的话,而是十分平静地说,他俩最好还是分手。“我可以找个普通人一起过活,另外找个人我会感到幸福。”她说。
“你当然会幸福的。”他安慰着她。
“甚至你的那些自命不凡的朋友也行。”
他哈哈大笑起来,还模仿着做起演说来。“距今多年之后,”他模仿某位演说家的口吻说,“当荣誉归于本国为和平所做的斗争时,他们不会忘记——尽管与这儿的查利·艾特尔所恪守的准则多么不协调——个性自由的准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