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阵冷冷的敌意。他知道埃琳娜在哭泣,知道她冰凉的双脚正踩在浴室的石头地面上。艾特尔竭力不去想她,但此时他自己的双脚却冰凉了,他因冒出一身冷汗而浑身战栗。“我再也不想碰她一下了。”他暗暗发誓,但甚至在这样发誓的时候,他明白他不能让她独自在浴室里对着坚硬的镜子、瓷砖和铬铁龙头哭泣。“这确实是我的错。”他想,于是他起了床,走近她身边去。她在他的怀抱中颤抖,全身冷得像冰似的。足足好几分钟他抚慰着她,努力让她停止哭泣,此时他的恼怒全融在一片柔情中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表现出这番柔情,他只能说:“这没有什么,宝贝,这没有什么。”
她几乎不知道他已来到身边。“啊,查利,你一定得原谅我。”她终于又哭了,“我一直以为你再也不会搭理我了,可你看,原本没什么事,根本就没有什么事,而我却开始想……我是说,想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查利,原谅我。我发誓我会弥补过失,我会一辈子报答你。”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再这样说下去她便会歇斯底里了。然而,就好像事情很重要,有些话非说不可,而不能陷入歇斯底里一样,他能感到她像个伤心欲绝的孩子,紧紧地抱着他。“要知道,”她抽噎着,“晚上我那样子,因为,哦,查利……他们喜欢我,我成了关注的中心。”
于是他便抱住她,把她带回了卧室。她困极了,便在他的怀中睡着了,而他还不停地对她轻声说着“这没有什么,宝贝,你听见吗,这没有什么”,甚至在她入睡之后,他还在黑暗中轻语;而与此同时,她刚说过的那句“我成了关注的中心……我成了……”也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并深深印入他的睡眠,他的梦境。他几乎感到幸福。他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珍惜她。然而,他的良心——那位严厉的督察——却知道,他已剥夺了埃琳娜一次极可贵的机会,因为在她对他的个性最具洞察力之时,他却骂她是蠢货。因此可以说,如果说此时他拥着她犹如抱着个淘气后得到宽恕的孩子,那么他入睡之时其实是怀着深深歉疚的。
第二天整整一天他感到全身十分虚弱,仿佛被人用椅子横档痛打了一顿似的。只有在争吵或感情危机之后,他才会以自己愿意的方式感受到对埃琳娜的爱。然而激情过去后他自己都会觉得惊奇。记忆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抹去了?
艾特尔很快明白了。一切都好好的,可一旦他们想重新做爱,情况就不同了。这时候埃琳娜心不在焉,他状态也好不了多少。他恨她。这时候要他不去想她如何委身于别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不管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在他眼里都扭曲变形了,还影响到过去,使他看到了除贝达之外她的那一大帮情人,她或许正是以这样的姿态去委身于他们的。于是艾特尔便失去了那份骄傲。过去他总觉得是他给了她一切,他毕竟还有点用,可现在,艾特尔被剥夺了一切,他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微不足道。
埃琳娜当然也感觉到了这些。她显得紧张,别扭,又竭力想兴奋起来,这让他感到厌恶。在他们试图做爱之时,他只听得脑中回响着“爱,爱是阵很响的噪音”。他感到这声音像一片毒雾从他眼前弥漫开去,这毒雾将骨头蚀成橡皮,将烈酒化为胶水,因此他不仅讨厌她,讨厌自己,甚至讨厌起一切来。他感到最为可憎的是,他们相互间居然还十分温柔,还谅解对方,而他并不爱她,她也不爱他,谁也不曾爱过别人。他就想着这些,后来又躺在她身旁,甚至还熟练灵巧地爱抚着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别惹她发火而已。每天晚上,或者说一个星期中几乎每个晚上,埃琳娜会鼓动他爱她,然后便直挺挺躺着,但他明白她此时正在想着他在恼怒中所说的话。他甚至会对自己说,自他们认识以来,她已变了不少。在他们最初同居的几个星期里,像现在这样的冷淡,她一天也受不了,而今她居然一个星期也熬过来了。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