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埃里克·肯森依旧穿着他那件血迹斑斑的绿色破大褂,情绪低落地平躺在一楼医生休息室里的一把椅子上,一双长腿向前直直地伸展着,双脚在脚踝处交叉叠放。房子里除他之外别无他人,显得空空荡荡的。一缕黑中带灰的头发耷拉在他的额头上,看来是他用自己的右手腕捋上去的。
他听到门开了,有人啪的一声轻轻打开了头顶上的灯,睁开眼才发现是快要成为他前妻的安。“他们告诉我在这儿可以找到你。”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声音小得就像窃窃私语一般。
“看来他们说得没错。”
她继续说道:“起码你该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埃里克,这也是我不能理解你的地方。我不是从你口中知道这件事的,相反,是从该死的广播里,而且当时孩子们也和我在一起,”说完这些,她又补充了一句,“真是太感谢你了。”
他很快就恢复了精神,站了起来。他不想此时火上加油,于是避开妻子的质问,说:“他们现在在哪儿?他们没事吧?”
“他们当然没事,你认为能怎样呢?我把他们放在珍妮家了。他们都很好。”
“是的,很好。”他停了下来,等着她说话。
“那么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向后退了一步,环抱着双臂。他有一张看起来坦诚、孩子气的脸庞,尽管生活的忧虑在上面已经刻下了岁月的痕迹,双眼下浮现出了眼袋,曾经引以为傲的俊逸的下巴也因虚肿而变得不再那么迷人了。关于他妻子的事,尤其是过去一两年的事,他早已有所耳闻,这使得他的脸上再也没出现过生机。倒不是他觉得现在有必要才做出这个样子来的,而是他已经决意不向安透露任何东西。他或许就像一具蜡像,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也可能像一个五十岁出头就已经看破尘世的人,尽管他离五十岁还有十五年。“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他的妻子在这里,他的家人也在这里,除此之外,我怕你知道后会再次精神崩溃,还是不告诉你为好。”
她紧闭起自己的双唇,下决心似的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想看看他。”她说。
“随你便吧。只要卡拉和他的孩子不在这里。如果他们还在场的话,我会要求你保持警惕。”
“哦,是的,‘警惕’先生,这就是你的角色,不是吗?除了礼节,还要安慰失去亲人的人吗?”
“有时候得这样。”他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我不在乎这些。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无论如何你都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没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她气势汹汹起来,“他怎么死在这里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被撞碎了,安,非常糟糕。”
“什么时候都有人被撞碎,他们也没有死啊。”
“是的,但蒂姆死了。”
“你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是吧?”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愿意失去我的病人,但他不是……”
她的声音尖厉起来,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他不仅仅是一个病人,埃里克。”她紧盯着他,说,“不要拿医生的套话跟我讲道理,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哦,是吗?那是什么?”
“他的死让你庆幸,是不是?你早就想让他死了。”
这话让他一时无言以对,终于,他无奈而又反感地摇了摇头。“好吧,和你说话让我感到十分愉快。现在请原谅我的失陪……”他起身想从她旁边走开。
但她挡住了他的去路。“你要去哪儿?”
“回去工作,我对你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是到这儿来见蒂姆的吧?你轻易就找到了我。你也没有任何问题了。现在请你别挡我的道,我还有事要做。”
她站着没有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