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男耕女织”的诅咒
军事实力和商品丰富进一步巩固了明帝国在南亚地区的宗主国地位。朱棣在委派郑和出洋的同时,在京城设立会同馆以待国宾,还设四夷馆,专掌翻译各国及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在永乐一朝中,先后有四位海外国家的国王泛海而来,其中三位乐而不归,留葬于中土。
这一国际联盟维持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从世界史的角度来看,它的松散与瓦解,正是亚洲与欧洲实力陡转的关键所在,而让人无比叹息的是,对其的率先破坏者,竟是明帝国自身。
历史的转折时刻出现在1492年。
这一年——也就是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的59年之后,明廷下令“闭关锁国”,沿海人民从此不得与来华的番船发生任何交通、贸易行为,第二年,明廷敕谕今后百姓的商货下海,即以“私通外国”治罪。郑和历次航海留下的所有官方文档均被兵部尚书刘大夏下令烧毁。据《明律解附例·附录》记载,朝廷在1585年甚至发布过一道命令,声称谁要建造双桅杆以上的船只,就视同叛乱,处之以死刑。中国人在造船技术上的进步从此嘎然而止。终明代一朝,海禁政策时松时紧,但基本上没有开放禁令。
也是在1492年的8月,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带着西班牙国王给中国皇帝和印度君主的国书,向正西航行,到达了美洲的巴哈马群岛,伟大的“地理大发现”时代开始了。1493年,梵蒂冈教廷敕令,将世界一分为二,东边是葡萄牙的势力范围,西边则属于西班牙。
历史总是充满了巧合与悲剧的意味。在海洋文明到来的前夜,早慧而拥有先进技术及强大区域领导优势的中国,以坚定而骄傲的自闭方式拒绝参与。后人读史至此,莫不掷书而起,面壁长叹。
在西方史学界,1500年往往被看成是近代与现代的分界线,如保罗·肯尼迪在《大国的兴衰》中所描述的,“16世纪初期,中西欧诸国能否在世界民族之林脱颖而出,显然未见端倪,东方帝国尽管显得不可一世,组织得法,却深受中央集权制之害。”他还曾用充满了吊诡的笔调描写中国的闭关锁国:“郑和的大战船被搁置朽烂,尽管有种种机会向海外召唤,但中国还是决定转过身去背对世界。”
那道转过身去的背影,成为未来四百年的一个东方定格,中国将为此付出难以计算的代价。“郑和下西洋”留给后人的,与其说是赞美和惊叹,倒不如说是一声悠长而没有着落的叹息。许倬云在《历史大脉络》一书中评价说,“郑和出航是元代海运畅通后的最后一次大举。其航线所及,都是元代各国商舶常到的地方……这一次海上大举,空前盛大,但并非凿空的探险,因此在历史上并不具有哥伦布、麦哲伦、达伽马等人开拓新航线的意义。”
闭关锁国让中国与世界隔绝,重新成为了一个“孤立的天下”。在对内政策上,明代统治者向往和追求的境界则是――男耕女织。
乞丐出身的朱元璋是一个很特别的皇帝,他的治国策略只有两个字,一是俭,二是严。
所谓俭,他痛恨商人,视之如国贼,曾下令“如果有不从事农耕,而专门做买卖生意的,全部看成是游民,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就在当上皇帝的洪武初年,他颁布法令,规定商贾之家不许穿戴绸纱,民间百姓的房子大小,不能超过三间、五个间架,不准用彩绘的斗拱。所谓严,就是实行了很严格的法律来惩治贪官污吏,根据明初法令,官员如果贪污达到六十两白银,就会处以扒皮的酷刑,朱元璋下令把各州府县衙门的土地庙,作为剥皮的场所,俗称“皮场庙”,扒下来的人皮,添之以稻草,立于衙门一侧,以警示继任者。
朱元璋平生读书无多,最喜欢的是,尤其是关于“小国寡民”的那一段。在他的理想中,一个完美的帝国就应该是无贫无富、“男耕女织”的小农社会,“男力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