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她心中的空缺
亚麻色。除此之外,乔的父亲看着他时,就像看着年轻的自己在嘲弄。乔看着他父亲时,则是看到了肝斑和松弛的肌肉,看到死神在凌晨三点站在床尾,一脚不耐烦地轻敲着地面。
他父亲和几个人道别握手和拍背之后,便离开那群排队等着拿大衣的男子。他来到儿子面前,伸出一手。“你好吗?”
乔跟他握手。“不坏。您呢?”
“好极了。我上个月升官了。”
“波士顿警察局副总警监,”乔说,“我听说了。”
“你呢?这阵子在哪儿工作?”
要认识汤马斯·考夫林很久的人,才能看出酒精对他造成的影响。从他讲话是不可能听得出来的,因为即使喝了半瓶上好的爱尔兰威士忌,他的声音依然保持流畅而坚定,音量也始终一致。从他清澈的双眼也看不出来。但如果你知道要去哪里找,你就可以从他英俊的脸上发现某些掠夺性和恶意,正在打量你,想找出你的弱点,而且盘算着是不是要拿这些弱点来下饭。
“爸,”乔说,“这位是艾玛·顾尔德。”
汤马斯·考夫林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手背。“很荣幸认识你,顾尔德小姐。”他朝侍者领班歪了一下头。“杰拉德,麻烦给我们角落那张桌子。”然后他朝乔和艾玛微笑。“你们不介意我加入吧?我快饿坏了。”
他们一路保持愉快气氛,直到吃完了沙拉。
汤马斯说了一些乔小时候的故事,一如往常,重点都是强调乔小时候多么淘气、多么难管,又多么精力旺盛。在他父亲的叙述中,那些怪诞的故事简直像是周末午后场正片之前的喜剧短片。他父亲省略了那些故事通常是怎么收场的——他被打个耳光,或是抽打一顿。
艾玛在每个适当的地方微笑或大笑,但乔看得出来她是装的。他们全都在假装。乔和汤马斯假装彼此还有父子之情,艾玛则假装没发现他们其实并没有。
讲完了乔六岁时在父亲的菜园干的好事之后——多年来这故事讲过太多次了,乔都能预测他父亲会在哪里停顿喘口气——汤马斯问艾玛的家人是从哪里来的。
“查尔斯屯,”她说,乔发现她声音里似乎有一丝反抗意味,觉得很担心。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来这里之前。你显然是爱尔兰人。你知道祖先是出身哪里的吗?”
侍者过来收走沙拉盘时,艾玛说,“我外祖父是科瑞人,我祖母那边是柯克人。”
“我就是出身柯克附近的,”汤马斯说,口气异常欢喜。
艾玛喝了口水,但什么都没说,忽然心不在焉起来。乔之前看过她这个样子——如果她不喜欢某个状况,就有办法把自己隔离在外。她的身体还在,像是自己逃走后留在椅子上的躯壳,但让艾玛之所以是艾玛的那种本质,却不见了。
“那么令堂娘家姓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说。
“你不知道?”
艾玛耸耸肩。“她死了。”
“但那是你的家族传承啊。”
艾玛又耸耸肩,点了根香烟。汤马斯表面上没有反应,但乔知道他吓坏了。二〇年代所兴起那种蔑视传统的年轻女郎,在无数层面上都令他惊骇——女人抽烟,露出大腿,开低领口,在公共场合喝醉也完全不怕被鄙视。
“你认识我儿子多久了?”汤马斯微笑问。
“几个月。”
“你们两个算是什么——?”
“爸。”
“乔瑟夫①,你说呢?”
①乔瑟夫(Joseph)是正式名,乔(Joe)是昵称。
“我不晓得我们算是什么。”
他其实暗自希望艾玛会借着这个机会,讲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