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例外,但老人们依然喜欢这样做。
叮当先生再次撒腿去追线轴了,看得出,他跑得很痛苦,但同样明显的是,虽然上了年纪,他专注的热情丝毫未减。
“常春藤图案的玻璃窗,”她边注视着他边悄声说道。
“常春藤图案的玻璃窗,”我附和着,笑了。
“约翰·柯菲触摸这只老鼠,就像触摸你的时候一样。他不仅让你摆脱了当时的病痛,他还使你……怎么说来着……产生了抗力。”
“我看这词用得特别好。”
“抵抗那些最终让我们倒下的东西,以免自己就像被白蚁蛀空的大树般倒下,你……还有他,叮当先生,当约翰把叮当先生捧在手中的时候。”
“没错,当时通过约翰所产生的力量,不管那是什么,现在终于开始消退了,我就是这么想的。白蚁已经蛀穿了树皮,这比通常花的时间要多一些,但它们还是咬穿了。我也许还能再活上几年,我想,人总比老鼠活得久一点,但叮当先生的时候快到了。”
他走到线轴前,跛着脚绕到另一面,腹部贴地倒在地上,急促地呼吸着(我们能看见汗珠在灰色的绒毛间闪亮),然后站起来,坚强地用鼻子推着线轴往回走。他全身绒毛发灰,步履蹒跚,但油亮的小眼睛和从前一样熠熠闪光。
“你觉得是他让你写这些东西的,”她问道,“保罗,是这样吗?”
“不是叮当先生,”我说,“不是他,而是那股力量……”
“咳,保利!伊莱恩·康奈利也在!”敞开的门口响起了一声呼喊,讽刺的语气里带着恐惧,“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我转过身,看见布拉德·多兰站在门边,却一点也不觉得诧异。他那龇牙咧嘴的笑容,是有些人把别人狠狠捉弄了一番后就会有的样子。他下班后先开车走了多远?也许只走到牧马人酒吧,喝上一两杯啤酒,来上一段大腿舞,然后再回到这里。
“滚出去,”伊莱恩冷冷地说,“马上滚出去。”
“你这个一脸皱纹的老女人,竟敢让我滚出去,”他还在笑着,“在上面的时候你也许能让我滚,可你现在不在上面啊。你到了不该到的地方,出界了。保利,是爱的小窝吧?你是为这来的吧?倒真是老东西的花花公子场所啊……”突然他瞪圆了眼睛,因为他看见了棚子里的住客,“这他妈的是什么?”
我没扭头去看。一来我知道他在那里,二来因为突然之间,过去的事情重叠到了现在的上面,显现出一个可怕的形象,像真实生活中的一样,是三维的。站在门口的不是布拉德·多兰,而是珀西·韦特莫尔。
他立刻就会冲进小屋,用穿皮鞋的脚一脚把叮当先生踩死(他现在已经不可能跑过他了)。而这一次,已没有能把他从死亡边缘带回来的约翰·柯菲。就像那个亚拉巴马的雨天,我需要有个约翰·柯菲,却没有了。
我站起来,这一次,无论是肌肉还是关节都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我冲向布拉德·多兰,“别碰他!”我大声喊道,“你别碰他,珀西,不然的话我向上帝发誓……”
“你叫谁珀西?”他边问边用力把我往后一推,我差点仰面摔倒,幸亏伊莱恩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扶住了我。但这一动作一定也让她吃了不少痛苦。“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喊我了,别吓得要尿裤子,我才不会碰他呢。没必要,不就是只死老鼠嘛。”
我扭过头去,以为叮当先生只是肚子贴地躺着喘气,有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没错,他的确是躺着,但毛发间不再有汗珠渗出。我试图使自己相信的确看见了汗珠,可伊莱恩紧接着呜咽起来。她忍着疼痛弯下腰去,捡起了这只老鼠,这只我第一次在绿里上看见的、当时毫无畏惧地朝值班桌跑去、就像朝同类……朝朋友跑去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