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透支的账户
抱着孩子,在售票窗口前大肆地讨价还价,从他们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惶恐举动之中看得出来,他们其实就是想倒在地上,充满恐惧地尖叫。这恐惧是带有一种逃避意味的内疚:他们之所以害怕,并不是因为了解了情况,而是因为他们拒绝去了解。
最后一班车停靠在站台上,一长溜灯光通明的车窗显得格外形单影只。从火车头里重重喘出来的蒸汽,在车轮的四周弥漫,没有了以往因为春天的到来而能量四溢的欢快声音;它的喘息声让人不忍多听,更不忍不听。在亮着灯的一排车窗的末端,她看到一个小红灯挂在了她的车厢上。红灯之后,只有无尽的黑暗。
列车里面满满当当,人们茫然无措,声嘶力竭地尖声叫嚷着,企图在连接处和通道找块落脚的地方。有的人并不走,只是无聊而好奇地站在周围看热闹;他们赶来,好像知道这是社区里,甚至是他们的有生之年所能亲身经历的最后一件大事了。
她尽量不主动去看任何人,匆匆地自人群中穿过。有的人知道她是谁,大多数则一无所知。她看见一位肩披破围巾、满脸风霜的老妇人,眼神里流露出的是绝望的乞求。一个胡子拉碴、戴了副金边眼镜的年轻人站在照明灯下的木箱上,冲着过往的人们大叫道,“他们怎么居然说没生意!看看这趟火车!全坐满了!生意多好啊!只不过是他们不赚钱了,所以才会让你们败落下去,这些贪婪的寄生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里挥舞着两张车票,向达格妮冲了过来,叫喊着日期搞错了。达格妮不得不竭力推开人群,向列车的尾部挤去——但一个面容憔悴的人瞪着一双凶狠而茫然的眼睛,冲上前来,喊叫着,“这下你可好了,你有好大衣穿,有私人车厢,可你却不让我们有火车坐,你,还有所有的那些自私——”他的话戛然而止,眼睛朝她身后的什么人看去。她觉得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臂肘:原来是汉克·里尔登。他拉着她的胳膊,带她向她的车厢走去;她瞧着他的表情,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给他们闪开了一条路。在站台的末端,一个面容惨白的胖男人正在那里对一个啜泣的女人说着,“世道本来就是这样的,只要还有那些富人,就没有穷人的活路。”高悬在城镇漆黑的夜空之上的,便是威特的火炬,它像一个尚未冷却的星球,在风中闪烁着火焰。
里尔登走进了她的车厢,但她还停留在车门的台阶旁,延长这最后告别的时刻。她听到“全体上车!”的喊声,望着留在站台上的人们,她仿佛是看到一群人在目送着最后的救生艇离他们而去。
列车长站在最下方的车梯上,一手拎着信号灯,一手握着表。他瞧了一眼手里的表,便抬头看着她。她闭上眼睛,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信号灯在空中挥了起来——她拉开门,走进了车厢,面前出现的里尔登使她对车轮在里尔登合金轨道上启动的感觉轻松多了。
詹姆斯·塔格特从纽约给莉莉安打来了电话,“哎,没有——没有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你近来怎么样了,是不是来过城里——都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是想你下次来纽约的时候,也许咱们能一起吃个午饭。”——她明白,他心里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她懒洋洋地回答说,“噢,我看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四月二日?我看看我的记事本——啊,正巧我明天要去纽约买点东西,你帮我省了午饭的钱,我当然很高兴了。”——他清楚,她根本不是要买什么东西,促使她进城来的理由正是这次午餐。
他们会面的地点是一家显赫而豪华的餐馆,这里的名气和价位远远使得跑花边新闻的记者没了兴趣,并不是一向热衷于出风头的詹姆斯·塔格特习惯去赞助扶持的那种场所,她由此认为,他是想避开人们的注意。
她脸上带着半是会意、半是神秘的好笑神情听他聊着他们认识的朋友,剧场上演的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