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革命家”与“增量历史”
将“建新居”理解为做“历史的加法”,而拆旧居理解为做“历史的减法”。不可否认,人类在革故鼎新中进步,有时也不可避免地会用到“历史的减法”。然而,要想做好“历史的减法”,首先要做好“历史的加法”。否则,就难免会出现唐德刚所说的“群众露宿街头,饿殍载道,疠疫横行”那种状态。虽然我们从价值上认同民国较清朝、民主伊拉克较专制伊拉克是个进步,但是,如何在转型进程中先做好加法再做减法,无疑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笔者曾将中国的传统总结为“拆迁”二字。转型期的中国,“China”也时常被人们念成“拆哪”,以此自嘲中国式“拆迁文明”。虽然中国有几千年文明,然而,所谓气象万千的农民起义,都不过是一个朝代对另一个朝代的拆迁运动,而且都是先拆迁,后搬家。与此相反,由于时刻保有我之所谓“增量历史观”,文明晚于中国许多城市的巴黎却成了世界上最诗性浪漫、最有文明气息的城市。相信所有到过巴黎的人,都会感受到“增量历史”所带来的震撼。
事实上,我之所以主张废除死刑同样是出于对增量历史的考量。国家以多数人的名义将束手就擒者绑去杀头,并不会使历史有所增加。在我看来,“杀人偿命”同样是在做一种“历史的减法”。如两百年前贝卡利亚所说,国家对杀人犯进行报复,实际上是安排公共杀人犯杀人。断头台竖起之时,即是在杀人犯对人类做了一次减法后,再由国家做一次减法。
一个旧制度可以被消灭,继而代之以新制度,借此达到历史增量的完成。然而,杀死一个人,并不会使人类历史有所增加。死刑判决只会给人类带来长期亏损,一个人不会因为被消灭而变成一个新人,所以这种“历史的减法”将是永久的。
从猢狲怎样到公民?
2006年,萨达姆终于被吊死了,这一点已经确凿无疑。有疑问的是,被吊死的究竟是个独裁者,还是个老头?
打掉王冠,割掉脑袋。有人欢呼,独裁者得到了“应有下场”。然而,在我看来,独裁者的“应有下场”是从权力体系中消失,而非在肉体上消失。事实上,萨达姆被剥夺一切权力、被剔去所有尖牙和利爪的时候,“独裁者萨达姆”便已经死了。
伊拉克没有因为独裁者被吊死而恢复安宁。在萨达姆被处死之后,伊境内发生数起暴力事件。美联社2009年4月公布的一份统计数字显示,伊拉克战争至少造成了11万伊拉克平民的死亡。截至2009年11月9日,驻伊美军士兵死亡人数已达4362人。各式冲突更给人一种“诸神渴了”的乱象。没有谁会怀疑美国政府深陷伊战泥潭,而伊拉克也已坠入内战的深渊。
12月24日,美国《时代》周刊将伊拉克人选为年度重要人物。入选理由是“挣扎在死亡线的边缘”。自“解放”以来,伊拉克百姓每天都在经受无尽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即使是在萨达姆当政时期,这个国家历经十二年多的经济制裁,伊拉克民众也从未遭遇过如此地狱般的生活。
在此笔者并不怀疑民主之于伊拉克的价值,但是伊拉克今天的乱局,难免给人一种“民主伊拉克”不如“专制伊拉克”的错误印象。这不是“民主伊拉克”不好,而是“民主伊拉克”的大厦根本没有建立起来,而“专制伊拉克”的流弊却在大街上明火执仗、耀武扬威。
几年来,随着萨达姆这棵大树的倒掉,原先的猢狲早已散尽。然而,对于这些猢狲来说,如果在树上曾经有过“美好生活”,或者觉着下树后的生活不如树上或想象中如意,多半要找机会重新上树。
如上所述,美国大兵将伊拉克大树锯倒,将猢狲赶跑。然而,旧树已去,新楼未建,今日伊拉克犹似花果山。臣民时代的猢狲若不能直接住迸民主时代的房屋,且逢乱世,就难免要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