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星期三
“我会把它们放的好好的。”他说着关上盖子,我来到这里记我的日志。
午夜。我在床上,独自一个人,努力想要想通今天发生的一切、了解到的所有事。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决定在晚饭前洗个澡。我锁好浴室门飞快地看了看镜子周围的照片,但现在融进眼里的却只有这里缺失的东西。我打开了热水龙头。
大多数日子里我一定完全不记得亚当,但今天我只看了一张照片就想起了他。这些照片是不是被精心挑选过,是不是只有保留它们才会让我不再无根可依、而又不让我想起自己失去了什么?
房间里开始布满热蒸汽。我能听到我的丈夫在楼下发出的声音。他打开了收音机,若隐若现的爵士乐飘上楼来。在音乐声中我能听出一把刀在餐板上有节奏地切着片;我意识到我们还没有吃晚餐。他应该是在切胡萝卜、洋葱、辣椒。他在做晚饭,仿佛这是平常的一天。
对他来说这的确是平常的一天,我明白过来。我的心中满是悲伤,但他并非如此。
我不怪他瞒着我,每天不提亚当、我的母亲、克莱尔。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那么做的。这些事太痛苦了,如果我可以过完一整天记不起它们那么我可以免于悲伤,他可以免于给我带来痛苦。保持沉默对他来说必定十分诱人,而生活对他又是如此艰难:他知道我时时刻刻都带着这些参差不齐的记忆碎片,像随身携带着一个个微型炸弹,随时可能刺破表面逼着我再像第一次一样经历痛苦,还拖着他跟我一起掉进深渊。
我慢慢地脱下衣服叠好,放在浴缸旁边的椅子上。我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陌生的身体。我强迫自己去看皮肤上的皱纹、下垂的乳房。我不认识我自己,我想。我既认不出自己的身体,也认不出自己的过去。
我向镜子走近了几步。它们在那儿,在我的肚子上,在臀和胸部上。细细的、银色的条纹,岁月留下的跳跳伤痕。以前我没有看到它们,是因为我没有找过它们。我想象着自己追随着它们的生长,希望身体发胖后它们能随之消失。现在我很高兴它们在那儿:是一个提示。
我的镜中倒影开始在雾气里消失。我很幸运,我想。至少我还有本,他在我的这个家里照顾我,尽管我记得的家并不是这样。我不是唯一一个受苦的人。今天他已经经历了跟我同样的痛苦,入睡时却心知明天可能他还要再经历一遍。换个丈夫可能他已经感觉无法应付,或不愿意应付。换个丈夫可能已经离开我了。我盯着自己的脸,放佛要把这幅画面刻进脑海,不让它沉入意识深处,这样明早醒来这幅摸样对我将不再陌生,不会如此令人震惊。当它完全消失时我转身踏进了水中。我睡着了。
我没有做梦——或至少不觉得做了梦——但醒来时我被弄糊涂了。我在一间不一样的浴室里,水还是热的,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敲。我睁开眼睛却认不出任何一样东西。镜子很平、朴素不加修饰,嵌在白色瓷砖上——而不是蓝色的瓷砖。一道浴帘从我头顶的横杆挂下来,两面镜子面朝下放在水池上方的架子上,马桶边放着一个坐浴盆。
我听见有人说话。“我就来。”声音说,我意识到是我自己在说话。我从浴缸里站起来,看了看闩起来的门。对面另一扇门的钩子上挂着两件晨袍,两件都是白色的,式样配套,上面有缩写字母R.G.h。我站了起来。
“快点!”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本,却又不是本。那人仿佛唱歌一样反复嚷着。“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是谁?”我说,但声音没有停下来。我走出了浴室。地面铺着黑白相间的瓷砖,呈对角线。地面有点湿,我感觉自己滑了一下,脚和腿撑不住了。我猛地摔在地上,拉下的浴帘罩在了身上。摔倒时我的头撞到了水池,我叫了起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