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聚宝山中
便是姬妾们的居所了。如同南岸有连通小岛与复廊的石桥外,东、北两面也各有小桥与小岛相连。惟有西面湖面最为宽广,一道长长的花廊自湖心花厅直接穿出,婉转穿过湖面,通到西岸一处临水平台。
看起来,此处以岛心花厅最为重要,其次便是西岸台榭了,再次才是东、北两面建筑。整处后院山容水意,皆出天然,树色水声,都非尘境,虽一花一草,亦皆入画。就连张士师这等不识风雅之人也不由得慨叹此宅的自然精妙。只是偌大一处宅邸,走了这么久,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不免显得有些冷清诡异了。甚至连之前松林中遇见过的秦蒻兰、朱铣也不见丝毫踪影,仿佛已经凭空消失在了这所大宅深处。
张士师刚踏上小岛,陡然想起先前李云如被人推下饮虹桥一事,正待向韩延询问她是否已经安全回到韩府,蓦地,从东岸一处亭榭中传出一阵激昂的琵琶声。音乐节奏极快,高跌低宕,倏忽多变。张士师不懂音律,却也能听出这琵琶声中传递出的强烈敌意和阵阵杀机,大有灾难即至的压迫感。尤其到了后来,音乐声同音反复,愈来愈紧密,如疾风骤雨般急促,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刀剑搏杀声交织起伏,声动天地,听得人头皮直发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张士师甚至感觉弦声每迭起一下,他的眼皮便要跟随着跳一次。只是眼前景致宁静致远,清幽如斯,突然飘出如此剧烈的琵琶声,凌厉冰冷之气呼之欲出,未免有些大煞风景。
韩延见张士师呆立当场,望着东岸处发怔,似为琵琶乐声所惊绝,解释道:“这是本府李云如在弹奏琵琶。”
张士师心想:“李云如既已经回府,看来已无大碍。老管家丝毫不提今日她被人推下饮虹桥之事,可见韩府中人尚且不知情。她此时弹奏如此紧张刚劲的乐曲,每个音符都渗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显见心中忿恨,看来她还真是为白天被人推下桥一事郁结难平,只是为何她不报官,又不告诉韩府中人,这到底是什么缘故?”一时间,心中疑问甚多,便问道:“这是什么曲子?为何听起来如此震撼人心?”韩延道:“这是《十面埋伏》中描写楚汉两军在九里山激战的一段。”张士师点头道:“原来如此。”
二人便在乐曲声中继续前行。张士师只是今日在秦淮河畔见过李云如一次,对她并无太深印象,于他而言,她缘何被人推下饮虹桥倒比她本人更引人瞩目,但现今听这曲《十面埋伏》弹奏得有声有色,音乐流动如注,满腔怒火尽泄,使人如身临其境,不由得对她的琵琶技艺十分佩服,暗想道:“难怪金陵人说韩熙载善于在脂粉堆中聚宝,单是那秦蒻兰之花容月貌、李云如之琵琶弹奏,便足以傲视江南、技惊四座了。”
正思忖间,却听见韩延轻轻叹道:“每每她情绪不佳之时,才会弹奏此曲。今晚明明有夜宴,她……”话到这里便顿住了,言下之意却是十分明显:夜宴之时,应该是李云如心情大好之机。
张士师心想:“任谁被从传说中饮人魂的桥上推下河中,心情都不会好。只是为何李云如不愿意张扬?”突然心念一动,“莫非她知道谁是凶手,但却有心庇护?”
恰在此时,琵琶旋律倏忽拔高,狂飙了两声后,音符陡然停顿,乐声戛然而止。一时沉默无声,却是别有境界。张士师之母为乡邻秀才之女,他幼时跟随外祖父读书识字,曾背诵过白居易的《琵琶行》,不由得心想:“难怪古人说‘此时无声胜有声’,原来恰似这不即不离之间,令人有一种期待的感觉。”但这种期待始终只是期待,琵琶声终究未再次响起。一时间,就连纷扰芜杂的尘世也陷入了这予人遐思的无穷寂静中。
此刻,韩延已然带着张士师绕到花厅背后一排矮小的石房前,却见金陵酒肆的少东家周压与两名仆佣打扮的男子正站在门口,也如同适才张士师一般,往着东岸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