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水西瓜
只听见“咯嘣”一声脆响,那大瓜顺刀而开,不料内里没有瓜瓤,只有瓤水,整个瓜皮包住的是一大泡水。只在瞬息之间,那瓤水已经漫过了玉盘,往肴桌乱流,一股浓厚的腥臭气开始四溢。其他人闻声围了过来,见状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韩府夜宴的特色不在美食,而在于美女与乐舞,琵琶则素来是宴会开场的序曲。音乐声悠扬徐缓,如潭水般纯净透明,缓缓地流出了花厅,溢满了湖心岛,响彻在韩府空旷的上空。
秦蒻兰进来庭院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花厅,而是伫立在廊下一棵石榴树下,静静地聆听着。皓月当空,人影灯光,清华无比。从她所站的位置,恰好可以透过窗户清楚看到堂内夜宴全貌:韩熙载盘膝坐在三屏风榻上,如同僧人打坐一般,正襟危坐,一脸肃色,浑然不似他平时风流名士的做派;榻上右首另有一位红衣白面公子,当是新科状元郎粲了,亦盘膝坐着,但他的神态要轻松得多,大概听得入神,身子不自觉地前探,便用右手撑住身体,左手则随意地搭在左膝盖上;伴乐用的黄色节鼓已经搬取了出来,放在榻的东首,斜置在木制三脚架上。乐伎曼云正站在节鼓旁,不时望一望右首的韩熙载,看上去似有什么事急不可待地想要禀告,却又不敢轻易打扰了他听乐;榻前连摆着两张肴桌,西首坐着画院待诏周文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心事很重的样子,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目光在李云如身上,而是侧向顾闳中,仿若在向对方示意什么;肴桌东首则坐着另一位画院待诏顾闳中,背对窗户而坐,仅微侧着脸,看不清神态;太常博士陈致雍则坐在顾闳中左首,正紧盯着南首的李云如,左腿微微颤动,有节奏地合着拍子;李云如怀抱琵琶,坐在南首的屏风前,正对着三屏风榻,全神贯注地抚弹琵琶;朱铣则坐在她面前的小肴桌旁,扭转头观她弹奏;小肴桌的西首是王屋山,她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瞪着李云如,心思显然不在乐声上;王屋山身后站着四人——侍女吴歌正不无嫉妒与羡慕地望着李云如;舒雅手拿牙板,聚精会神地为琵琶和声伴奏。其实这曲《浔阳夜月》以鼓声伴奏效果更佳,不过舒雅不擅击鼓,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李家明站在吴歌身旁,奇怪的是,他没有关注自己妹妹弹奏,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榻上的韩熙载,大概也觉察到了主人今晚的不同寻常;乐伎丹珠凭立在屏风边上,露出大半边脸来,正朝韩熙载身旁的曼云摇头。
除了琵琶声外,花厅里再无其他声响。然而安静的表面下,蠢蠢欲动的总是勃勃的欲望与野心,只待乐声一停,便又立即恢复了乱花迷眼的纷繁与热闹,这才是浮华夜宴的本色。
秦蒻兰瞧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她很清楚今晚的夜宴于她并不简单,是一个不知道往何处去的夜宴。岁月荏苒,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参加夜宴,只记得她第一次参加夜宴时,正是由她弹奏琵琶作为开场,一曲《夕阳箫鼓》技惊四座,自此她堂而皇之地步入了韩熙载的生活,过上了教坊女子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多彩而浪漫。而今十几年过去,她的幸福惬意时光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结束,韩府夜宴的开场曲亦已换了新人,殊不知李云如弹的这支《浔阳夜月》,正是学自她的《夕阳箫鼓》。不过平心而论,李云如在弹奏琵琶方面确实很有天赋,节奏处理得流畅多变、丝丝入扣,难怪现今能如此得宠,在韩府姬妾中排名居首。然而得到的不见得是胜利,也不见得会幸福,十年后呢,又会是什么样的境地?
正在怅怅满怀间,琵琶声突然急促加快,吓了秦蒻兰一跳。她定了定神,这是扫轮弹奏,意为渔舟破水、浪花飞溅,充满安宁的气息,已经临近乐曲的尾声了。她已经感觉到了,今晚的夜宴格外不同往昔,花厅隐隐透出的那种压抑的气氛已经清晰地传达出了这一点。也许有人在为时局困扰吧,男人们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放不下权位名利。但无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