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
快了,她差不多喘不过气来,“我们自然不单到美国,我们以后一定转到欧洲,法国,意大利,对了,篁哥连做梦都是做到意大利去,还有英国……”
维杉心里说:“对了,出去,出去,将来,将来,年轻!荒唐的年轻!他们只想出去飞!飞!叫你怎不觉得自己落伍,老,无聊,无聊!”他说不出的难过,说老,他还没有老,但是年轻?!他看着烟卷没有话说。芝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敢再开口。
“好,明年去时再提醒我一声,不,还是后年吧?……那时我也许已经不在这里了。”
“杉叔,到哪里去?”
“没有一定的方向,也许过几年到法国来看你……那时也许你已经嫁了……”
芝急了,她说:“没有的话,早着呢!”
维杉忽然做了一件很古怪的事,他俯下身去吻了芝的头发。他又伸过手拉着芝的小手。
少朗推帘子进来,他们两人站起来,赶快走到外间来。芝手里还拿着那把纸伞。少朗起先没有说话,过一会,他皱了一皱他那有文章的眉头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维杉这样从容地回答他,心里却觉着非常之窘。
“别忘了介绍信,杉叔。”芝叮咛了一句又走了。
“什么介绍信?”少朗问。
“她要我替她同学写几封介绍信。”
“你还在和碧谛通信么?还有雷茵娜?”少朗仍是皱着眉头。
“很少……”维杉又觉得窘到极点了。
星期三那天下午到天津的晚车里,旭窗遇到维杉在头等房间里靠着抽烟,问他到哪里去,维杉说回南。旭窗叫脚行将自己的皮包也放在这间房子里说:
“大暑天,怎么倒不在北京?”
“我在北京,”维杉说,“感得,感得窘极了。”他看一看他拿出来拭汗的手绢,“窘极了!”
“窘极了?”旭窗此时看到卖报的过来,他问他要《大公报》看,便也没有再问下去维杉为什么在北京感着“窘极了”。
原载1931年9月《新月》三卷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