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结果滚烫的茶泼出来把手都给烫到了。两人在柜台边的高脚木凳上坐好,木凳是霍华德专门放在那儿,在顾客不多的时候坐坐的。莫琳从橄榄旁边抓了一捧冰,给烫伤的手降温。他们先是叽叽喳喳地议论起这事儿该有多悲惨:寡妇(“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盼头,她一生都是为巴里而活的”),孤儿(“四个十几岁的孩子,没了爸爸,这负担可重了”),亡者不大的年纪(“他没比迈尔斯大几岁,是不是?”),寻常话说尽,最后终于进入正题——与之相比,之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闲聊。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莫琳紧追着霍华德问。
“啊,”霍华德说,“嗯,接下来。问题就在这儿,对吧?我们赢得了一个偶发空缺。小莫,这下就可能改天换地了。”
“我们赢得了一个……?”莫琳问,似乎害怕听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偶发空缺,”霍华德重复道,“就是有人死了之后空出来的议席。是个专业词汇。”带着好为人师的口气。
霍华德是教区议会主席,帕格镇的第一公民。就任时他被授予了一根镀金的珐琅勋链,现在正躺在家里内嵌式衣柜底下他和雪莉特意安放的保险箱里。如果帕格地区能获准升为自治市镇的话,他满可以称市长了。不过实际上他也跟个市长差不多。在议会网站的页面上,雪莉已经把这一点表明得再清楚不过了:霍华德戴勋链的照片,笑眯眯,红润润,下面写着他乐意受邀参加本地各项民间和商务仪式。就在几个星期之前,他还在当地小学为学生颁发了自行车骑车证呢。
霍华德喝了一口茶,脸上浮现出微笑,好缓和一下气氛。“菲尔布拉泽可是个坏家伙,别忘了,小莫。他真有可能坏了事呢。”
“哦,我知道,”她说,“我知道。”
“我还得跟他摊牌呢,假使他没死的话。你问雪莉好了。他真可能使阴招坏事儿的。”
“哦,我知道。”
“嗯,我们拭目以待吧,拭目以待。应该就这样了结了。你知道,我当然没想以这种方式赢他,”他深深叹一口气,补充道,“但是对帕格镇……对全体居民而言……并非全是坏事……”
霍华德看了看表。
“马上九点半了,小莫。”
他们开门从不晚点,关门也从不提早,按神庙的礼制与规范来经营着生意。
莫琳蹒跚地走去打开门,卷起百叶窗。百叶窗叶片收起,广场猛然跃入眼帘。广场美丽如画,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的。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周围房屋主人的齐心协力:这些面朝广场的房子上星星点点地缀着花箱,挂着花篮,摆着花盆,每年种花的颜色都是大家一同商量好的。黑典(英格兰历史最悠久的酒馆之一)就在广场另一头,正对着莫里森和洛伊的店。
霍华德从里屋进进出出,端出盛新鲜肉糜酱的长方形盘子,肉酱上洒了柑橘末和红莓,闪闪发光。他把盘子摆在玻璃柜台里,排得整整齐齐。一大早说了这么大一通话,又干了这么多活儿,他简直要骄傲起来了。霍华德放好最后一个盘子,站着歇了一会儿,望向广场中央的战争纪念碑。
帕格镇每天都那么可爱,今天早晨也一样。在霍华德看来,无论他自己,还是这座身心所系的小镇,今早都跃动着生命的脉搏,洋溢着庄严与欢欣。他就在这里,如同啜饮琼浆一般品味一切——光滑可鉴的黑色长椅,姹紫嫣红的花朵,掠过十字尖顶的阳光——而巴里·菲尔布拉泽已经不在了。多年来被霍华德视为他与巴里兵戎相见之地的战场忽然改换了模样,不由得让人感到上天自有更宏大的安排。
“霍华德,”莫琳尖声叫道,“霍华德。”
一个女人穿过广场大步走来,这是一个黑发棕肤的女人,瘦瘦的,穿一件防雨短上衣。走路时,皱着眉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