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明上河
距离浚仪县廨并不远。这里原是唐代汴州州治所在地,是汴京城中第一大官署,号称“南衙”,掌管府内十六县、二十四镇之赋税、狱讼、巡警等,因地处京畿要地,权力极重。除官员之外,仅吏员就有六百人,机构庞大,每日要处理的公事如黄河之水,源源不断,以致官印磨损得极快,每年都须更换一次。时人评论唐代官印印文精细如丝发,宋代印文则粗如暴筋,尤以开封府最粗,如此粗壮的官印,都需要一年一换,可见事务繁剧的地步。
开封府的最高长官为开封尹,号称“判南衙”,当今开封尹正是晋王赵光义。而开封尹还不止是京师最高行政长官这么简单,五代旧制,储君即位前一般都先担任开封尹之职,晋王又是本朝唯一的亲王,地位更是非同一般。每每出入府衙时,羽仪散从,粲然如画,所以京师人常常叹道:“好一条软绣天街。”
张咏被押上这条软绣天街时,街道已经戒严,街口均有巡铺卒把守,不可随意出入。一队队马军军士来回巡驰呼喊,拦下行人盘问,显是在搜捕逃走的高琼。
开封府除了本身的府狱外,还有两座下属监狱——左军巡司狱和右军巡司狱,不过并不在开封府内。张咏和聂保被押进来时,府狱已落锁封门,须得次日清晨由典狱凭印揭取封条后才能打开。按理犯人该临时监押在登记囚犯名册及刑讯的督捕房中,不过当值吏卒瞧不大起浚仪县的狱卒,有意刁难,非要等次日办理。狱卒又不能就此回头,只能将囚车推到府衙一旁等候。
张咏身材比那囚笼高出不少,只能弓背站在其中,脖子又被木枷束紧,动弹不得,忙叫道:“喂,既是要等到明日清晨才能入狱,何不先放我二人出来。”狱卒斥道:“吵什么?这里是开封府,惊扰了晋王,小心人头落地。”
那聂保刚被黥面,额头有“免斩”两个大字,脸颊上各刺一面黑旗,面容全毁,正满肚子愤懑怨恨,偏偏又身材矮小,不得不踮起脚尖站着,犹自半吊在囚车中,难受之极。狱卒的话点燃了满腔怒火,大声嚷道:“晋王有什么了不起?他再大,大得过皇帝么?老子是你们皇帝钦定的守城军士,快些放老子出来。”
张咏闻言,暗暗称奇,心道:“他为何称你们皇帝?倒似他不是中国人一般。是了,他是后周将领之子,不肯承认本朝皇帝。”
正有一大群人提灯拥进府门。为首一人三十余岁,戴一副软角幞头,面色黝黑,身材肥胖壮硕,大约是听见了聂保的话,忽尔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目光一扫,即露出一丝愠色来。
便立即有侍从抢上前来,喝问道:“适才是谁胡言乱语,惊扰了晋王?”狱卒早吓得跪在地上,指着聂保道:“他……是他。”
侍从喝令狱卒开了颈枷和囚车,将聂保拖出来按到地上,有人举杖上来,不由分说便朝他脊背上打下去。聂保才刚刚在浚仪县狱中挨过二十脊杖,杖棍下来,正打在伤口上,忍不住大声惨呼。侍从却毫不手软,打到二十来下时,聂保早已停止叫喊,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三十余岁的男子这才叫道:“停手!”问道:“这是什么人?”狱卒颤声道:“回禀大王,这人犯名叫聂保,是害死王彦升相公的凶手,官家着他打了金印,充入军籍。适才县廨失火,县狱被劫,典狱因他是钦点重犯,怕再出意外,特派小的们押送他来开封府,交给府狱关押。”
那男子正是晋王赵光义,闻言冷笑道:“有人从京县县狱劫走重犯,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你现在回去,依次告诉你们县令、县丞、县尉、典狱等,十日之内,那逃走的刺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浚仪县大小官吏通通刺配沙门岛。”
沙门岛是大宋流放要犯的牢城,在登州府城西北六十里海中,关押的要么是军事重犯,要么是死罪赦免犯,条件极其艰苦。因岛上囚犯众多,寨主还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