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博雅正在喝酒。
地点是安倍晴明宅邸那面对庭院的窄廊。
博雅盘坐在圆草垫上,将盛在琉璃杯内的酒送到口中。
那是异国酒,以葡萄酿造而成的胡国之酒。
晴明身上宽松地披着狩衣,立起单膝,背倚着柱子。膝前也有盛满异国葡萄酒的琉璃酒杯。
春天将近尾声,初夏即将来临。
此时是夜晚。
晴明、博雅之间搁着一盏灯火,几只小虫飞舞在灯火四周。
庭院中杂草丛生。
茂盛的新生夏草已长得比繁缕、野萱草等春草还高,这些春草埋没在夏草之间,逐渐分辨不清。
说是庭院,倒不如说是原野。
杂草与树木,随心所欲地在晴明庭院中自由生长。这些嫩草与绿叶的馨香,融入、飘荡在黑暗中。
博雅呼吸着夹杂胡酒香与草香的大气,颇有感触地喝着酒。
庭院深处有株樱花树。是八重樱。叶间密密麻麻开满了粉红色樱花,令枝头承受不住重量而低垂。
另外也有棣棠花,缠在老松上的紫藤则挂着几串藤花。
当然,由于八重樱、棣棠、紫藤都开在黑暗中,颜色与形状并非清晰可见,比起用眼睛看,花与叶的馨香更强烈地主张花草本身的存在。
“晴明啊……”博雅望着庭院深处说。
“什么事?博雅……”晴明的粉红双唇含着微笑回问。
“我觉得,好像并非眼睛看得到的东西才存在于这世上。”
“什么意思?”
“例如,藤花。”
“藤花?”
“虽然看不到藤花开在庭院何处,可是,藤花那令人陶醉的香味还是会传过来。”
“唔。”晴明微微点头。
“你跟我,其实也是一样道理,晴明……”
“是吗?”
“今天与你见面之前,我们不是彼此都在不同的地方吗?虽然彼此都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可是,一旦见了面,你和我却又同时存在于这里。这不就表示,即使看不到对方,但我们都确实存在于这世上吗?”
“唔。”
“我刚刚说的藤花,它的味道也是同样道理。明明眼睛看不到藤花,但藤花的味道却毫无疑问存在于这庭院中。”
“博雅,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晴明,我认为,所谓生命,也许正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生命?”
“对。例如,这庭院中不是有杂草吗?”
“唔。”
“可是,就算它是野萱草,我们看见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这话怎说?”
“我们所见的,只不过是有着草的颜色、名为野萱草的一种草的形状而已。我们看见的并非它们的生命。”
“唔。”
“你和我也一样,我现在看到的,只是个形状是人,且是我非常熟悉、名为晴明的男人的脸而已,我看到的不是名为晴明的那个生命。你也一样,你看到的只是名为博雅这个男人的形状与颜色而已。你看到的不是我的生命。”
“原来如此。”
“你懂我的意思吗?”
“然后呢?”
“然后什么?”
“博雅啊,接下来你要问我‘我讲的道理怎样?’才行呀。”
“没怎样啊,就是这样而已嘛。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使眼睛看不到,生命也依然存在于这世上。”
“博雅,你现在说的事,可是非常玄妙的真理喔。一般阴阳师或和尚也不见得能懂。”
“是吗?”
“正是,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