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咒俑
一边趁兴在纸上写诗,然后于月光下吟诵。
逸势吟毕。
“那,下一个我来——”兴致高昂的柳宗元随即出声,且挥笔成诗,当场吟诵。
而后面向白乐天。
“接下来该你了。”沉默的白乐天从柳宗元手上接过笔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口气写了下来。写毕,白乐天自顾自地吟唱起来:骊山边地下宫殿,春夜皎月想秦王。
胡酒欲饮无管弦,风索索月满玉杯。
诗文颇长,白乐天不苟言笑,仰天独白似地沉吟着。
这是一首情深意切、端整优美的诗作,的确与这个男人很相配。
接下来是空海。
耿耿星河南天明,玉杯揭天想太真。
皎月含唇陶醉月,这是承接白乐天诗中的“月满玉杯”而作。
此处的“太真”,正是杨贵妃。
承接白乐天诗句而成的这首空海诗作,不但玩弄文字,又似自我沉醉于诗句本身般扩展、流泻后,突然一转,变成说理:一念眠中千万梦,乍娱乍苦不能筹。
人间地狱与天阁,一哭一歌几许愁。
吟哦片刻,空海戛然而止。柳宗元感慨万千,发出了既非喟叹也非呻吟的声音。
“咿,空海先生,真是令人吃惊。您刚刚所念的是什么呢?此作已超越诗理,却还像诗般摄入心魂啊。”柳宗元毫不隐瞒他对空海的惊叹。
其赞赏方式,也非常率直。
“乐天,您觉得如何?”柳宗元问白乐天。
“嗯,了不起——”白乐天简短答道。
他的身体之中似乎正翻腾着某种深沉的情感。他屈起单膝,左手环抱膝盖,右手托持酒杯,凝望着月光下濡湿般闪闪发光的棉田,接着,双眼又巡绕于地洞深处。
环抱单膝的姿态,看来犹如任性别扭的孩童。
大猴站在地洞边缘。
这名彪形大汉滴酒不沾,环抱胳膊,俯视洞穴底部。
一旁是棉田主人徐文强,及其友人金吾卫官吏张彦高。
虽然备有席子,他们却未入座。徐文强与张彦高两人,担心之余,毫无举杯的兴致。
此外,还有五名手持兵器的卫士。
洞穴底部,有几尊挖到一半,已看得到上半身的兵俑,以及一颗颗俑头。
这些久违千年的出土陶俑,正沐浴在月光之中。
此时,心事如涌的白乐天望着洞穴深处。
“真是世事难料啊……”他喃喃自语说道。
“正因世事难料,才是人间世啊。”柳完元回话。
“空海先生……”白乐天突然嗫嚅道。
“是。”
“您这一生所为何来?”
“你问的可是个难题啊。”
“说的也是——”家子女,也是朝廷命宫;是诗人,也是某人的友人……”
“——”
“入就生存在这无数立场相互交迭的人间之中。如果能从中只挑选一种生存方式,那将是无比快乐的啊……”
“诚然如此。”
“不过,空海先生,看来,至少我还是想维持着诗人身份的。”白乐天手持斟满葡萄酒的玉杯,一饮而尽。
“空海先生,您真是才华洋溢。可是——”白乐天欲言又止。
“请说下去。”
“不,我无法说得恰到好处。找不到适当语句——”
“——”
“这么说吧。你和我截然不同。就诗而言——”
“就诗而言?”
“换句话说,我的才气是为诗而生的。藉由诗,才能发挥出我的才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