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出来。是太亢奋、太开心的缘故吗?还是我惹她笑得太厉害?
现在,营养剂直接注射进她的血液中。
我摸着她,她侧过头,脸颊紧贴我的手,在梦中笑着。我忍住泪水,因为我知道日后再也不会常常看见这笑容。过了今晚,没有人能看得见,除了通过照片。
有个童话说,一位医生能看见死神站在他病人的床边,从而辨认病人能否战胜病魔。我虽然看不见死神,却感觉得到他。那是种天赋,并非自己求来的。也许因为我常跟死神打交道,比其他人更有机会陪伴许多人步入死亡,所以被赋予这种天分。第一次见到泰亚,我就知道死神已经寻找她很久了。那是个会让人怀疑神的时刻。但要神对此负责实在非常不公平。我的意思是,无神论者会怎么做?他们能要谁负责?要不是泰亚家附近刚好有座核能发电厂,那里又确实发生辐射外泄,导致她长肿瘤,无神论者实在很难有借口去控诉他人。
他们说那是命运——其实指的往往还是神。即使什么都不相信的人也如此相信。
根据其他宗教的教义,人有因果报应。或者说,人必须为前一世的作为付出代价。很难想象泰亚这么可爱的孩子会在前世做出可怕的事情导致这辈子得来赎罪。而且不公平的是,她可能不知道自己以前的罪孽。同样不公平的是神裁定罪过的方法。
我小心地抽回被泰亚压在底下的手,又摸了摸她,很高兴自己不是无神论者。我的信仰坚定,不必怨天尤人也能熬过一位无辜女孩死去的悲伤。有些事情无法改变。我们付出一切,全力医治她;我也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付出一切医治她,可惜疾病更顽强,医生们将会因她的死而震惊。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像外表表现的这么淡漠了。我望着熟睡中的泰亚,心里很想狠狠往某个人的脸上揍去。为了不让自己沉溺在悲伤中,我会勃然大怒,具有攻击性且狂躁忿懑。我花了好几年才得以控制这种情绪。或者应该说,我花了好几年才找到控制的阀门。
小泰亚迄今为止运气还不错,没有发生过折断腿之类的意外或受过一般小孩常见的伤害。她是班上最优秀的学生,明年应该可以跳一级,升入中学。多么聪明的女孩。
泰亚抽搐了一下。生命旋律发出短促、尖锐的不和谐音。
我握住她冰冷的手。“嘘,嘘,我在这里,泰亚。”我轻声低语,声音和蔼温暖。我人往前倾,影子落在她身上,让她下意识地感觉到我在。“别担心,亲爱的,我在这里。”
我的声音安抚着她,她的心跳又回复正常,不过我已经清楚收到讯息。我一只手按下对讲机。
“桃乐丝护士,请通知泰亚的父母,他们的女儿快不行了。”我低声说。
“谢谢,萨柯维兹护士。”对方如此答复,没有反问,没有说“你确定?”或是“你疯了吗?现在机器可是显示状况良好啊!”这是有原因的。桃乐丝认识我七年,知道我的预测每次都很准确。她跟我多希望我能失误一次,只要一次就好。可惜机会从未降临,没能经历一次战胜死神的小小胜利。
“请他们快一点,时间不多了。”我又补充一句,然后看向屏幕,泰亚的心跳是拖曳着发光线条的跳动亮点。
她突然张开深棕色的眼睛。“我好渴,”她沙哑地说,紧抓我的手,“我好热喔,希雅。”
“等一下,我给你东西喝。”我用右手递给她加了水的红葡萄汁,她很喜欢喝这种饮料。她想要坐起来,却徒劳无功。突然间,她看起来更加颓然虚弱,眼眶凹陷,眼底下有黑眼圈,像个五十岁的人。我小心地喂她喝水,她咳了咳,我放下杯子:“有没有好一点?”
“嗯。”她回答得很虚弱,手摸索着找派迪,我马上把熊塞进她手里。“谢谢,希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