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西班牙语讲师打来电话,是在十一月连休刚结束的星期三。快午休时,合伙人去了银行,我在事务所的餐厨两用房间里吃女孩做的意大利面条。意面多煮了两分钟,又没用罗勒调味,而是用切细的紫苏撒在上面,但味道不坏。正当我们讨论意大利面做法时,电话铃响了。女孩接起,说了两三句,耸耸肩把听筒递给我。
“‘宇宙飞船’的事。”他说,“去向弄清楚了。”
“哪里?”
“电话里不好说。”他说。
双方沉默片刻。
“您的意思是?”我问。
“就是:电话中说不明白。”
“就是说不如一见喽?”
“不。”他嗫嚅道,“即使摆在您眼前,也说不明白。”
我一下子上不来词,等他继续下文。
“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开玩笑,反正想面谈。”
“好的。”
“今天五点可以吗?”
“可以。”我说,“不过能玩么?”
“当然能。”他说。
我道谢放下电话,接着吃面条。
“要去哪儿?”
“打弹子球去。去哪不知道。”
“弹子球?”
“嗯,用球蹼弹球……”
“晓得。可干嘛打什么弹子球……”
“这——这个世上有许许多多以我辈的哲学无法推测的东西。”
她在桌上手托下巴思索。
“弹子球打得很好?”
“以前。是我唯一能怀有自豪的领域。”
“我却什么都没有。也就无所谓。”
她再度沉思。我吃最后一部分面条,吃罢从电冰箱里拿出姜汁清凉饮料喝着。
“迟早要失去的东西没多大意义。必失之物的荣光并非真正的荣光。”
“谁的话?”
“谁的话忘了,不过所言不差。”
“世上有不失去的东西?”
“相信有,你也最好相信。”
“努力就是。”
“我也许过于乐观,但不怎么傻。”
“知道。”
“非我自吹,这比相反情况好得多。”
她点点头:“那么,今晚是要去打弹子球啰?”
“嗯。”
“举起双手。”
我朝天花板举起双手。她仔细检查了腋窝。
“OK,去好了。”
我和西班牙语讲师在上次那家咖啡馆碰头后,马上钻进出租车。顺明治大街一直走,他说。出租车起跑后,他掏香烟点燃,也给我一支。他身穿灰西服,扎一条有三道斜纹的蓝色领带。衬衣也是蓝色,比领带略浅。我则灰毛衣蓝牛仔裤加一双旧得发黑的轻便运动鞋。活活一个被叫到教导处的差生。
出租车穿过早稻田大街的时候,司机问还往前吗?讲师告以目白大街。出租车前行不久,驶人目白大街。
“相当远吧?”我问。
“相当之远。”他说着,找第二支烟。我用视线跟踪了一会窗外闪过的商业街景。
“找得够辛苦的了。”他说,“第一步是逐个查询收藏者名录。问了二十人左右——不仅东京,全国都问了。但收获是零。任何人知道的情况都没超过我们。第二步是问做旧机器生意的人。人数不多。只是,查阅品种目录花了不少精力,数字太大了。”
我点点头,看他给烟点火。
“但知道时间这一点很有帮助——是一九七一年二月间的事。请人家查了:是有吉尔巴特父子、‘宇宙飞船’、连续编号165029。一九七一年二月三日废弃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