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世界尽头(手风琴)
“是那样感觉的?”女孩问,“你感觉可以读出我的心?”
“感觉非常强烈。本来你的心近得伸手可触,而我却视而不见。解读的方法本应提示在我面前。”
“既然你那样感觉,那就是正确的。”
“但我还不能够找到。”
我们坐在书库地板上,并靠墙壁抬头望着头骨阵列。头骨鸦雀无声,什么也不说给我听,哪怕只言片语。
“你那种强烈感觉恐怕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有的吧?”她说,“你逐个回想一下影子衰弱之后你身边发生的事情,或许里边藏有一把钥匙——能用来找到我心的钥匙。”
我在这冷冰冰的地板上闭起双眼,侧耳谛听了一会头骨沉沉的静默。
“今早老人们在房前挖坑来着,不知用来埋什么,非常之大。锹声把我吵醒,简直就像在我脑袋里挖坑。下的雪已把坑埋上了。”
“其他呢?”
“和你一起去了森林发电站。这事你也晓得吧?见了年轻管理员,谈了森林。还参观了风洞上面的发电设备。风的声音很烦人,活像从地狱底层吹上来的。管理员年轻、文静、瘦削。”
“此外?”
“从他那里拿了把手风琴,折叠式的,小巧玲珑。很旧,但发音还准。”
女孩在地板上静静沉思。我觉得书库的气温正一刻刻下降。
“大约是手风琴。”她说,“钥匙定是它!”
“手风琴?”
“逻辑上说得通。手风琴同歌有关,歌同我母亲有关,我母亲同我心的残片有关。不是么?”
“的确如你所说,”我接道,“顺理成章。手风琴有可能是关键。问题是重要一环已经脱落:我连一道歌也想不起来。”
“不是歌也行。让我多少听听手风琴的声音也好,可以么?”
“可以。”说着,我走出书库,从挂在炉旁的大衣口袋掏出手风琴,拿来坐在她身边。我双手插进琴盘两侧的皮带,按了几个和音。
“真是动听!”她说,“声音像风?”
“风本身。”我说,“做出能发各种声音的风,再加以组合。”
她悄然闭目,倾听这和音。
我在能想起的范围内一个接一个弹奏和音,并用右手指探索似的按动音阶。旋律固然无从记起,但无所谓,只消像风一样让她听手风琴声音即可,像鸟一样把心交给风即可,别无他求。
我不能抛弃心,我想。无论它多么沉重有时多么黑暗,但它还是可以时而像鸟一样在风中曼舞,可以眺望永恒。我甚至可以使自己的心潜入这小小手风琴的声音之中。
建筑物外面刮风的声音似乎传到我的耳畔。是冬天的寒风在镇上往来流窜。风绕过高高耸立的钟塔,穿过桥下,摇曳河岸排列的垂柳。它拂动森林无数的枝条,掠过草原,吹响厂区的电线,拍打门扇。独角兽们在风中冻僵,人们在家里悄然屏息。我合上眼睑,在脑海中推出镇上的诸多场景:河中沙洲,西墙角楼,林中电站,老人们所坐官舍门前的阳光,河中水深流缓之处,独角兽们俯身饮水,运河石阶上随风起伏的青青夏草。此外还记得电站后面的小块农田,旧兵营西面的草地,东面森林围墙脚下残存的房屋和古井。
继而又想在此见到的各色人等:邻室的大校,官舍中居住的老人,电站管理员,还有那个看门人——他们大概正在各自的房间里谛听窗外呼啸的夹雪寒风。
我将永久失去这一幅幅景致和一个个人,当然也包括她。但我将一如昨日那样铭记着这个世界和这里的人们,直到永远。纵使这个镇子在我看来不自然且不正常,纵使这里的人们失去了心,那也绝非他们的过错。我甚至可能怀念那个看门人。他也不过是连接在镇子这条牢固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