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世界尽头(手风琴)
链中的一环。某种力量建造了牢不可破的围墙,人们只是被吞噬在里面而已。我恍惚觉得自己可以爱镇上的所有风景和所有人。我不能住在这里,但我爱他们。
这当儿,有什么微微拨动我的心弦。一个和音仿佛寻觅什么似的蓦地驻留在我心中。我睁开眼睛,再度按出这个和音。并用右手探索其中的单音。花了好些时间,终于找出了开头的4 个音。这4 个音宛如太阳温柔的光线,从空中款款飘落在我的心田。这4 个音寻求我,我寻求这4 个音。
我按住一个和音键,反复依序弹这4 个音。4 个音寻求下面几个音和另外的和音。我首先试着找另一和音。和音当即找出。捕捉旋律多少遇到点麻烦,好在开头4 个音把我引向其次5 个音。别的和音和三个音又接踵而来。
这便是歌曲。不完全,是开头一节。我再三按动这3 个和音和12个音。应该是我熟悉的歌。
《少年丹尼》!
我闭上眼睛,接着往下弹。一旦想起歌名,后面的旋律与和音便水到渠成地从指尖连连涌出。我一口气弹了几次。我清楚地感觉出旋律滋润心田,整个紧绷绷的身体为之释然。听到这许久没有听过的乐曲,我得以深切地感到自己的身体是何等由衷地渴求它。由于失去音乐的时间过于长久,以致我甚至已不能对它产生饥渴之感。音乐使我被漫长的冬季冻僵的身心舒展开来,赋予我的眼睛以温煦亲切的光芒。
我似乎可以感觉出镇子本身在音乐中喘息。镇中有我,我中有镇。镇子随着我身体的晃动而呼吸而摇摆。围墙也在动在腾挪。我觉得围墙简直就是我自身的皮肤。
我久久、久久地反复弹这支曲子,然后把乐器脱手置于地板,凭墙合目。我再次感觉出身体的晃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我自身。围墙也罢城门也罢独角兽也罢河流也罢风洞也罢水潭也罢,统统是我自身。它们都在我体内。就连这漫长的冬季想必也在我体内。
我放开手风琴后,女孩仍然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她眼睛里溢出泪水。我把手搭在她肩头,吻着她的眼睛。泪水暖暖的,使她带有温馨的湿气。隐隐约约的柔光照着她的脸颊,使得泪水莹莹闪光。可是那光并非发自书库天花板悬垂的黄昏的灯盏。它比星光更白,更温和。
我起身熄掉电灯,并且找到了光源:是头骨在发光!房间开始亮同白昼。那光芒如春天阳光一般温情脉脉,如月光那样安然静谧。架上无数头骨中沉睡的古光此刻正在觉醒。头骨阵列浑似用细碎的光拼凑而成的清晨的海面一样悄无声息地灿灿生辉。然而我的眼睛即使面对这光也毫无晕眩之感。光给我以慰藉,使我的心充溢着往昔记忆带来的温煦。我可以感觉出自己的眼睛已经痊愈。无论什么都再也不能刺痛我的双眼。
何等美妙的光景!所有地方都银光点点。它们像一清见底的水中宝石一样释放着早已成就的沉默的光。我把一块头骨拿在手中,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表面。我已经能够从中感受到她的心。她的心就在那里,在我的指尖隐约浮现。那一个个光粒子虽然只有微乎其微的暖意和光芒,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剥夺的。
“那里有你的心。”我说,“惟独你的心浮现出来,在那里闪光。”
她轻轻点头,以泪花晶莹的眼睛定定注视我。
“我能够读出你的心,能够合而为一。你的心并非失落的支离破碎的断片,它就在那里,谁也夺不去。”
我再次吻她的眼睛。
“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阵子,”我说,“我想在早晨到来之前读出你的心,再小睡一会。”
女孩又点了下头,打量一遍光闪闪的头骨阵列,走出书库。门关上后,我背靠墙壁,许久许久地凝视头骨交相闪烁的无数光粒。那光既是她怀抱的旧梦,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