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舞给索拉博看。你应该见到他笑得多么开心!我们两个常常走上山顶的墓地。你还记得吗,过去我们坐在那儿的石榴树下面,念着《沙纳玛》的故事?旱灾令山上变得很干,那株树已经多年没有结果实了,但索拉博和我仍坐在树下,我给他念《沙纳玛》。不用说你也知道,他最喜欢的部分是他名字的来源,罗斯坦和索拉博的故事。很快他就能够自己看书了。我真是个非常骄傲和非常幸运的父亲。
阿米尔少爷,拉辛汗老爷病得很重。他整天咳嗽,他擦嘴的时候,我见到他袖子上有血迹。他消瘦得厉害,亲爱的法莎娜给他做米饭和蔬菜汤,我希望他能多吃一些,但他总是只吃一两口,即使这样,我相信也是出于他对亲爱的法莎娜的尊重。我很为这个令人敬爱的男人担忧,每天为他祷告。再过几天,他就要去巴基斯坦看医生了,奉安拉之名,他会带着好消息归来。亲爱的法莎娜和我告诉索拉博,说拉辛汗老爷会好起来。我们能做什么呢?他只有十岁,对拉辛汗老爷十分敬爱。他们两个很要好。拉辛汗老爷过去经常带他去市场,给他买气球和饼干,但他现在太虚弱了,再也做不来。
后来我常常做梦,阿米尔少爷。有些是噩梦,比如说梦到足球场上挂着腐烂的尸体,草地血迹斑斑。我会很快惊醒,喘着气,浑身大汗。但是,我梦到的事情多数是美好的,为此得感谢安拉。我梦到拉辛汗老爷身体好起来了。我梦到我的儿子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好人,一个自由的人,还是一个重要人物呢。我梦到花儿再次在喀布尔街头盛开,音乐再次在茶屋响起,风筝再次在天空飞翔。我梦到有朝一日,你会回到喀布尔,重访这片我们儿时的土地。如果你回来,你会发现有个忠诚的老朋友在等着你。
愿安拉永远与你同在。
哈桑
我将这封信看了两次,把信纸折好,拿起照片,又看了一分钟。我把它们放进口袋,“他现在怎样?”我问。
“信是半年前写的,我到白沙瓦去之前几天。”拉辛汗说,“离开之前我用宝丽莱拍了这张照片。到达白沙瓦一个月后,我接到一个喀布尔邻居的电话。他告诉我这么一件事:我离开之后不久,有个谣言迅速传开,说一个哈扎拉家庭独自住在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的豪宅里面,大约是塔利班放出的风声。两个塔利班官员前来调查,逮捕了哈桑。哈桑告诉他们,他跟我住在一起,虽然有很多邻居作证,包括打电话给我那个,但他们指控他说谎。塔利班说他像所有哈扎拉人那样,是骗子,是小偷,勒令他全家在天黑之前搬离那座房子。哈桑抗议。但我的邻居说那些塔利班的党羽觊觎那座大房子,就像——他怎么说来着?——是了,就像‘饿狼看见羊群’。他们告诉哈桑,为了保障它的安全,他们会搬进来,直到我回去。哈桑又抗议。所以他们将他拉到街上……”
“不。”我喘气说。
“……下令他跪下……”
“不!天啦,不。”
“……朝他后脑开枪。”
“不。”
“……法莎娜尖叫着跑出来,扑打他们……”
“不。”
“……也杀了她。自我防卫,他们后来宣称……”
但我所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低声说着:“不。不。不。”
我想着1974年那天,在医院的病房里面,哈桑刚刚做完补唇手术。爸爸、拉辛汗、阿里和我围在哈桑床前,看着他举起一面镜子,察看他的新嘴唇。如今,除我之外,那个房间的人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即将死去。
接着我还看到其他东西:一个男人穿着人字型背心,将他那把俄制步枪的枪口抵在哈桑脑后。枪声在我父亲房子那条街道上回荡。哈桑扑倒在柏油路上,他那不求回报的忠贞生命,像他以前经常追逐的断线风筝那样,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