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费解一斑
2.《史记·陈丞相世家》:“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谢曰:‘主臣!……’”。“主臣”这个说法很怪,《集解》这样解释:“张晏曰:‘若今人谢曰惶恐也。’马融《龙虎赋》曰:‘勇怯见之,莫不主臣。’孟康曰:‘主臣,主群臣也,若今言人主也。’韦昭曰:‘言主臣道,不敢欺也。’”根据马融《龙虎赋》,可以断定孟康和韦昭的解释一定是错的。可是为什么用“主臣”来表示惶恐呢?王先谦《汉书补注》说:“盖对主称臣,惶恐意自见。”(《张陈王周传》)仍是孟康和韦昭那样望文生义,难以说服人。其实,像这样的说法,我们无妨怀疑它是某两个字的通假字,因为不知道怎样通法,所以成为费解了。
像这类的费解,能够搞清楚通什么当然好。如果不能,就最好根据上下文推定其大致的意义;至于如此说的所以然,安于不求甚解也未尝不可。
(三)说法模棱,难知其确定意义。这里所谓模棱,是指想说明白并应该说明白而没说明白的。语言中还有故意不说明白的,如隐语,本来就不想让局外人了解。其他如的卦辞爻辞,预言性的民谣,禅宗语录的所谓机锋等,或者意在解释时可此可彼,或者意在以玄虚充高妙,都不愿意说得一清二楚。与故意不说明白相近的还有一种情况,是由于内容难说或欲神其说,于是用玄而曲的词语表达,自以为意思明确,但一般读者却感到莫知所云。如包世臣《艺舟双楫》谈笔法,引黄乙生的话是“唐以前书皆始艮终乾,南宋以后书皆始巽终坤”就是此类。这类费解的说法多见于专业典籍,通专业的人也许以为并不难解,所以也可以不归入模棱一类。没有必要含胡其辞的文字,有时由于笔下不用心,或者求委曲,会出现费解的情况。例如:
1.《搜神记·三王墓》条讲干将莫邪铸剑的事,干将被楚王杀害前遗言说到藏雄剑的地方是:“出户望南山,松生石上,剑在其背。”“其”指松呢,还是指石呢?不管指松还是指石,它的“背”是什么处所?如果叫我们去找,我们一定觉得这遗言太不清楚了。
2.龚自珍为上海藏书家李筠嘉作《上海李氏藏书志叙》,于讲完藏书的源流以及李氏藏书之精博以后,结尾表示赞颂之意说:“吾生平话江左俊游宾从之美,则极不忘李氏。东南顾,翛翛踞天半矣哉。”“东南顾”指作者自己的活动大概没问题;是什么“翛翛踞天半”呢?人?书?不管是人还是书,怎么能够“踞天半”呢?龚自珍写文章总想不同凡响,于是求奇;至于奇到读者莫名其妙,也总是过犹不及了。
像这类的模棱,我们不能起作者而问之,也只能根据上下文猜测其大意,安于不了了之。
(四)故作艰涩,过了分,因而成为费解。读书人十年寒窗,学有所得,有时难免希望为人所知,于是不知不觉而喜欢炫学。炫学的方式很多,其中之一是写文章避平易而趋艰涩,或出奇制胜,这过了头就很容易流于费解。例如:
1.唐朝有个樊宗师,能写文章。韩愈很器重他,他不得志的时候向朝里推荐,死后为他作墓志铭。传世的作品只剩两三篇,其中《绛守居园池记》非常有名,原因是,或主要是艰涩到断句都很难。博雅如欧阳修,作《绛守居园池》诗也说:“一语诘曲百盘纡”,“句断欲学盘庚书”,“以奇矫薄骇群愚”,“我思其人为踌躇”。后人当然就更望而生畏。于是有不少人想费力诠解,单是为之“句读”的就不只一家。为了说明问题,我们看看开头较浅易的三行:
绛即东雍为守理所禀参实沉分气蓄两河润有陶唐冀遗风余思晋韩魏之相剥剖世说总其土田士人令无硗杂搅宜得地形胜泻水施法岂新田又蒙猥不可居州地或自古兴废人(明钱谷抄《游志续编》本,原即无断句)
说它欲学《尚书·盘庚》还是太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