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费解一斑
1.江淹《别赋》:“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心折骨惊”费解,因为可折的是骨,不是心;能惊的是心,不是骨。应该说“骨折心惊”而颠倒说,大概是为了求奇,结果就成为不合情理。2.杜甫《秋兴八首》之八:“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阁峰阴入渼陂。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后两句同“心折骨惊”一样,也是因为词语换位而成为费解:“香稻”怎么能去“啄”呢?“碧梧”怎么能去“栖”呢?应该说“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而偏偏颠倒,有人说妙就妙在这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以不必争论;至于读者,因此而不得不多费心思,总是个小损失吧?
像这类的费解,原因比较显而易见,按照语言习惯,把颠倒的文字顺过来解释就可以了。
(八)话说得含胡,或应该详细具体而没有详细具体,因而可通的解释不只一种,甚至很难断定哪一种对,于是因有歧义而成为费解。例如:
1.杜甫《羌村三首》之二:“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畏我复却去”,有人理解为“娇儿怕我又离开家”,有人理解为“娇儿因我面色不好而害怕,又从我跟前跑开了”。这个问题近年来争论得很热闹,双方都有不少理由,都有不少支持者,经过多少回合,似乎到现在仍然难分胜负。其实问题就出在歧义上,有歧义,得其确解自然就不容易了。
2.方苞《狱中杂记》:“余同系朱翁、余生及在狱同官僧某,遭疫死,皆不应重罚。”“同官僧某”的“同官”,可以理解为地名,也可以理解为同一官署的同事;“僧某”可以理解为姓僧的某人,也可以理解为和尚某人(这样理解,“同官”只能作地名讲)。就全文的主旨说,这四个字怎样理解关系不大;不过就“辞达而已矣”的要求说,这样简略带过总是不合适的。
像这类的费解,如果两种解释略有高下之分,那就可以择善而从;如果难定高下,那就只好不左右袒而存疑了。(九)记事文中的对话、书札之类,因为是向局内的对方说的,有些情节或事物能意会当然不必言传。这样的对话,到记事作者的笔下,大多经过修补。书札就不然,大多保持原样刻印成书,因而其中有些文字,局外的读者就会因为不知本事而莫明究竟,这也就成为费解。例如:
1.钱谦益《钱牧斋尺牍·与冒辟疆》:“双成得脱尘网,仍是青鸟窗前物也。渔仲放手作古押衙,仆何敢贪天功”?最难解是“双成得脱尘网”一句:“双成”是什么人?怎么脱了尘网?原来这是说的冒辟疆娶董小宛一事,所谓渔仲曾助银一千两,钱谦益和柳如是也帮了忙,董小宛才得以落籍嫁人。传说西王母有侍女名董双成,所以这里用“双成”代姓董的女子。
2.袁枚《随园尺牍·答杨笠湖》:“即佻达下流之随园见之,亦虽喜无害也。”书札中自谦是常事,自骂几乎没有,这里说自己“佻达下流”,很奇怪。及至看杨笠湖的来书,上面有这样的话:“不知有何开罪阁下之处,乃于笔尖侮弄如此。似此乃佻挞下流,弟虽不肖,尚不至此。”才知道原来是一句反话;如果不参考来书,就很难解释其原因。
像这类的费解,想解决,除了查考有关的资料以外,似乎没有什么省力的办法。
(十)有时候,一段文字,词句明明白白,可是考索其内涵,或者道理上有扞格,或者事实上不可能,总之是事理上不通,也就成为费解。例如:
1.汪琬《江天一传》:“而会张献忠破武昌,总兵官左良玉东遁,麾下狼兵哗于途,……(天一)与狼兵鏖战祁门,斩馘大半,……当狼兵之被杀也,凤阳督马士英怒,疏劾徽人杀官军状,……”话都明白,可是总起来一捉摸,有两个问题不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