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2) 禅悟的所求
是一种状况,且不说是属于纯主观还是主客兼有。客,如实相,是(设想的)空幻现象之后(?)的那个不变不灭的本体,可是,如果必须悟而后能证得,那它就不能不夹杂着主观成分。而主观,不能离人(或心)而独立。就是说,马祖有马祖的主观,石头有石头的主观,两者只能是二而决不能是一。这情况的结果是,马祖的悟与石头的悟不能尽同,或说有程度之差。程度,明的表现为量的差别;也许还有隐的,质的差别。
更不幸的是,这差别的具体情况,局外人无法知道,因为知靠交换,靠传递,工具只能用符号(语言、形相等);而符号是只能负载概念,不能负载实况的。由此简单的分析可以知道,悟的实况是冷暖自知的事,马祖不能知道石头的,石头不能知道马祖的。甚至师徒之间,如南岳怀让许马祖为“得吾心”,马祖说上堂是“自从胡乱后,三十年不曾少盐酱”,究竟马祖心的实况是什么,怀让也只能猜猜而已。怀让,马祖,都是参过禅的;我们站在禅门外,自然更是只能猜猜而已。
猜,容易错。但既然非猜不可,也只好大胆一些。先说主观客观问题。总的说,禅悟的境是主观的;客观是设想的,所以仍是主观的。我们是处在天文、物理等学科都已经有相当成就的现代,譬如净土、彼岸之类(出世间的境),说是兼存于主观之外,想证实就太难了。至于实相,问题更加复杂。
如果指现象的根柢或由来,我们会碰到两个难题:一,我们的世界,除了像是依照规律的各种形式的动以外,我们不能知道有没有根柢或由来;二,正如英国柏克莱主教所说,我们的所知总不能离开我们的知见,因而我们不能设想还能证得什么超知见的实相。还有清净的自性,上面已经说过,性不能离开饮食男女,因而清净就不能是客观的。
禅悟的境是主观的,就总的精神说,南宗禅是承认的,所谓即心是佛。那么,依照即心是佛的主张,坐禅,得悟,悟后是一种什么心理状态呢?这就又遇到上面提及的难题,一方面是人各不同,一方面是冷暖自知,其结果就成为不可说,甚至不可知。打破难关的唯一办法仍然是大胆,猜。
无妨先由渐入手,看看戒定慧的定,作法和功效是什么样子。佛家承认定还有散定,是心专注于一境,这境当然未必合于佛理。禅定是静坐,屏除杂念,专注佛理。这样长期用功,心理状态会变。变得程度最深的大概是入定,即短时期的对外界的无觉知,或另有觉知,精神分析学家称为自我催眠。这具体是什么状态,我们不能知道,但可以肯定,是完成了某种境由心造。
说起境由心造,这虽然是“心”方面的事,我们却不能不承认它有诸多的可能性。举我亲闻的两个例。一个偏于玄,是一位武术大师,静坐练功,五六年之后,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脱离身体,站在自己面前。一个偏于常,是一位教师,深信五行决定人的性格之说,他说他见到一个生人,一眼就能断定他是金命还是木命等,当然也就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会有什么行动。在这偏于玄和偏于常的中间,自然可以容纳无尽的质有异、量不同的境由心造。禅悟的境由心造应该是程度深的,但会不会深到,像佛经中常说的,有魔女来诱惑,以及铃木大拙所说,与外物合一,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我总觉得应该“多闻阙疑”。
还是卑之无甚高论,说说近常情,可信的。禅悟,依照传统的说法,应该是破空幻而证实相,目所见变了,耳所闻变了,或总的说,是日常知见的破灭。这可能吗?我的想法是不可能,因为境可由心造而不能由耳目等感官造。人可以爱无盐,憎西施,但不能看无盐为不是无盐,西施为不是西施。同理,就是定功深了,也不能视衣为钵,用它盛食物,视钵为衣,用它遮身体。再下推,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恐怕也只是说说好听罢了,他总不能用山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