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2) 禅悟的所求
茶,在水上建塔。
境有感知外界的境,有闭目冥想的境,心的本领,充其量,不过在冥想方面做些功夫(也有限度,如不能设想既方又圆,除非玩概念游戏),至于感知,只要你睁眼,天总是在地上面。
自然,冥想的境也很可能远离常情。这都属于冷暖自知的范围,我们不能离开己身感知,也就无法说明。但禅悟所得之境的概括性质还是可以推想的,那应该是评价标准、爱恶感情和取舍行动的大变。分别说,是确信世间的诸多可欲之物是染污,并不值得眷恋;而且进一步,移了情,就真不再眷恋可欲之物;之后是行为的变,甘心离开朝市,或身在朝市而心在山林。总的说,是由日常知见变为契于佛理,最突出的表现为破了我执,达到老子的“及吾无身,吾又何患”的境界。(这是顺情说理想一方面的话;至于实际,如俗语所说,人总是肉长的,境由心造的力量是有限的,如两种境,一种是美酒佳肴,一种是苦刑,用禅悟的力量抗前者[即心不为境移]或者轻而易举,抗后者,至少由常人看,是不能如意的。)这种禅悟的概括的境(不是存于个人之心的那个具体的),我们可以称之为禅悟的“意境类”。不同的人,如马祖和赵州,悟后所得的具体的境,各有各的质和量,但必须属于同一个意境类。不这样,一种可能是“没有”这个意境类,那是假悟;一种可能是,有所得而“不是”这个意境类,那是外道。
在不能改变感知的境的情况下,想取得禅悟的境,并长期保持,自然是太难了。难,是因为不切实际。门外人大多这样看。但就是门外人,也应该由知其难而更重视一种难得。
这所谓难得是一种自信,用佛家的话说是心能生万法,用我们常人的话说是自我有大力,能解决诸多来搅扰自己的麻烦问题。这种自信最突出地表现在相信自性清净方面。花花世界,烦恼无限;但确信“我”有大本钱(清净的自性),只要拿出来,一切问题就可以化为空无。这,就说是主观理想吧,总是使不少人走上与常情有大别的一条路,而且,据说,他们就不再有烦恼,或至少是减少了烦恼,这不是很值得我们长与烦恼为伴的常人深思的吗?
6.3向自然挑战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即对于同一事物而评价、爱恶、取舍不同。这不同,常常表现在小事情上,如夫爱吃甜的,妻爱吃辣的;爷爷爱看京剧,孙子爱看芭蕾舞。有时也表现在大事情上,如人生问题,常人避苦而寻乐,佛家却认为,世间只有苦而没有乐,所以正确的人生之道应该是确认“苦”“集”之理,坚决走“灭”“道”之路。这不容易,因为是以逆为顺。逆什么?也可以说是逆自然的定命。儒家说“天命之谓性”,命胶着于人身,成为性。告子说:“食色,性也。”可是食色会引来烦恼。至此就产生了看法的分歧:儒家是以礼节之,道家是安之若素,佛家宁愿彻底,灭。由常人看,这不合天命,因为“天地之大德曰生”,要生就应该顺天,既食又色。顺,不能避烦恼,追到根柢,心理状态是“畏天命”,不得不忍受。忍什么?忍诸多烦恼,忍到头来终于不免一场空。这忍有没有究极意义?像是没有,至少是我们不能知道。
佛家的态度是不顺,不忍,像是说,你强制我“率性”,寻乐,生,生生,我偏不照办。专就这一点说,佛家是想与天命战。
胜利,显然很难,但也并非绝不可能。就算是非常非常难能吧,在还不能确定人生究极意义是什么的时候,生活之道应该是多歧的,或者说,应该容许设想,容许试验。禅,或说禅悟,是有关人生之道的一种设想,一种试验,其中有智,尤其有勇。凭这样的智勇,如果有的人真就胜利了,这就证明,以“我”为本位,也可以不率性而行。这是不是也可以称为一种伟大?当然又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的想法,见,要平心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