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登巷的“意大利”
妈妈说她再也不能在哈特斯汤吉街的房间里多待一分钟了,从早到晚,她无时无刻不看见尤金。她有时看见他爬上床头,朝窗外张望着寻找奥里弗,有时又看见奥里弗在外面,尤金在屋里,他们两个说着话。她很高兴他们能那样谈话,但她不想总是看见他们的身影,听见他们的谈话。我们离利米国立学校这么近,搬走确实挺遗憾的,可要是不快点搬走,她会精神失常,最终会住进疯人院的。
我们搬到巴拉克山顶上的罗登巷,那条路的两边各有六幢房子,这些房子叫做上两层和下两层,上面有两间房,下面有两间房。我们家的房子在巷尾,是六幢房子中的最后一幢。门边有一个小棚子,是厕所,挨着厕所有一个马厩。
妈妈去了圣文森特保罗协会,看看能不能领到家具。那个男人说给我们一张票券,能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两张床。他说我们得去爱尔兰镇的一个二手家具店,自己把这些家具拖回家。妈妈说我们可以用双胞胎的婴儿车,说到这个,她哭了。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问那个男人,那两张床是不是二手的。他说当然是啦。她说睡在可能死过人的床上,她很担心,没准死者可能患有肺病呢。那个男人说:我很抱歉,但乞丐是不能挑肥拣瘦的。
用婴儿车把家具从利默里克的一端运到另一端,花去了我们一整天的时间。婴儿车有四个轮子,但有一个轮子不好使,总会往不同的方向转。我们有了两张床,一个带镜子的碗柜、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我们很满意这座房子,我们可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楼上楼下地走来走去。当你可以整天随心所欲地在家里上下楼时,你会觉得自己很富有。爸爸生了炉子,妈妈烧了茶水。他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里,她坐在另一把椅子里,我和小马拉奇坐在从美国带回来的箱子上。就在我们喝茶的时候,一个老头拎着一个桶,从我们门前走过。他把桶里的东西倒进厕所,然后用水冲掉,一股刺鼻的臭味立刻充满了我们家的厨房。妈妈走进厕所,问:你为什么往我们家的厕所里倒马桶啊?他朝她举了举帽子:你们家的厕所?太太,啊,不,在这个问题上你有点误会,哈哈。这不是你们家的厕所,这是这条巷子里所有人家的厕所。你会看到,十一户人家的马桶都要从你们家门前经过,我可以告诉你,天暖的时候,这里的味道可够受的,实在是够受的。现在是十二月份,感谢上帝,天气还很寒冷,圣诞节临近了,厕所还不算糟,可到时候你就需要戴防毒面具了。就这样吧,晚安,太太,希望你在这里住得开心。
妈妈说:等一等,先生,你能告诉我谁负责打扫这个厕所吗?
打扫?啊,老天,这可是个好事,她说打扫。你是在开玩笑吧?这些房子都是维多利亚女王那个时代建的,要是说有人打扫过厕所的话,那一定是谁深更半夜趁没人时干的。
说完,他拖着步子,独自大笑着走了。
妈妈回到椅子上,拿起她的茶。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了,她说,这个厕所里什么病都有,会害死我们的。
爸爸说:我们不能再搬家了,上哪儿去找一星期六个先令的房子?我们自己来打扫厕所,烧几桶开水倒进去。
啊,我们来打扫?妈妈说,上哪儿去弄煤、泥炭和木块来烧水呀?
爸爸没有说话,他喝完茶,开始找钉子,要把一幅画钉到墙上。画中的那个男人有一张瘦瘦的脸,戴着一顶黄色的无檐帽,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爸爸说他是教皇利奥十三世,是劳动者的伟大朋友。这幅画是他在美国捡到带回来的,一个不关心劳动者的家伙扔掉了它。妈妈说他净说该死的废话,他说她不应该在孩子们面前说“该死的”这种字眼。爸爸找到一颗钉子,但没有锤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往墙上钉。妈妈说他可以到邻居家去借一把,他说不要向陌生人借东西。他把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