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
他得放下手里的东西,用餐巾纸擦一擦。他手腕到肘部的皮肤上布满了老人斑,而且松弛得像一根熬汤的鸡骨头上悬着的鸡皮。
有一阵子,我们俩就这么吃着东西。一个是患病的老者,一个是健康的年轻人,两人一起承受着房间里的寂静。我觉得这是一种令人难堪的寂静,然而感到难堪的似乎只有我。
quot;死亡,”莫里突然开口说,“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米奇。可不幸地活着也同样令人悲哀。所以许多来探访我的人并不幸福。”
为什么?
quot;唔,首先,我们的文化并不让人觉得心安理得。我们在教授一些错误的东西。你需要十分的坚强才能说,如果这种文化没有用,就别去接受它。建立你自己的文化。但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他们要比我——即使在这样的处境里——更不幸。
quot;我也许就要死去,但我周围有爱我,关心我的人们。有多少人能有这个福份?”
他毫不自怜自哀的态度使我感到惊讶。莫里,一个不能再跳舞。游泳。洗澡和行走的人,一个再也不能去开门,不会自己擦干身子,甚至不能在床上翻身的人,怎么会对命运表现出如此的乐于接受?我望着他费劲地使用着叉子,好几次都没能叉起一块番茄——那情景真令人悲哀。然而我无法否认,坐在他面前能感受到一种神奇的宁静,就像当年校园里的清风拂去我心中的浮躁一般。
我瞄了一眼手表——习惯的驱使——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在想换一班飞机回去。这时莫里做了一件至今都令我挥之不去的事情。
quot;你知道我会怎么死吗?”他问。
我扬起了眉毛。
quot;我会窒息而死。是的,由于我有哮喘,我的肺将无法抵御疾病的侵入。它慢慢地往上跑。现在它已经侵蚀了我的腿。用不了多久它会侵蚀到我的手臂和手。当它侵蚀到我的肺部时………
他耸了耸肩膀。
quot;厖我就完蛋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嗫嚅道,“嗯,你知道,我是说……你不会知道……”
莫里闭上了眼睛。“我知道,米奇。你不必害怕我的死。我有过美好的生活。我们都知道这只是迟早的事。我或许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别这么说,我紧张地打断了他。没人能预料——
quot;我能预料,”他轻声说。“甚至还有一种测试的方法。是一位医生教我的。”
测试方法?
quot;吸几口气。”
我照他说的做了。
quot;现在再吸一次,但这次当你呼气时,看看你能数到几。”
我快速地边呼气边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吐完这口气时我数到了七十。
quot;很好,”莫里说,“你有一个健康的肺。现在看我做。”
他吸了口气,然后轻声、颤抖地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他停住了,气喘吁吁。
quot;当医生第一次让我这么做的时候,我能数到二十三。现在是十八。”
他闭上了眼睛,摇摇头。“我的油箱已经空了。”
我有些紧张地做了个拍大腿的动作。该结束这个下午了。
quot;再回来看看你的老教授,”当我拥抱着和他道别时莫里说。我答应我会来的,这时我尽量不去想上一次我作一允诺的时刻。
我在学校的书店买了莫里为我们开出的书,比如、《个性和危机》、《我与你》、《分离的自我》等。这些书我以前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