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听到暗示罢了,比如说,今天就是从侍从嘴里听到的。他当时难道没看出是在什么困难情形下分送档案的吗?这是一件根本弄不明白的事情,因为每一位老爷毕竟都只是为公家办事,从不计较个人利益,所以都是竭尽全力,设法让分送档案这一重要的基本准备工作做得又快又轻松,不出丝毫差错。不过分发档案时,全部房门都还紧闭着,各位老爷根本没有彼此直接联系的机会,要是他们能直接联系的话,自然一眨眼就能取得谅解了,现在却要侍从来转达,那就难免要拖上几个钟头,而且还不会做得顺顺当当,这对老爷也好,侍从也好,都是长时期的痛苦,或许还会损害日后的工作效果呢,这就是困难的主要原因,难道K竟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吗?可那帮老爷干吗不能互相打交道呢?说起来,K难道至今还不明白吗?那一类事情,老板娘生平从没碰到过,至于老板呢,也证实了这点,到底他们得跟不少种难弄的人打交道呀。凡是你一般不敢多提的事情,就得老实告诉他,否则他就不会明白最要紧的事情。那么既然得说出来,就说吧:都是他不好,完完全全是他不好,那帮老爷才不能走出房来,因为在早上,刚一觉睡醒,就抛头露面地给陌生人看,未免太难为情,容易给人说闲话;不管怎么穿戴整齐,他们总是真正感到像光着身子,见不得人。他们为什么感到这种事丢脸,这显然很难说,这帮一天干到晚的人感到丢脸,大概只是因为自己睡过觉吧。不过见生人也许比抛头露面更叫他们感到丢脸;他们用夜市的办法解决了的事,换句话说,就是对申请人简直看不顺眼这事,他们可不愿意在眼下早上这时刻,事先也不通知一声,就突然一下子原封不动地照本重演。那正是他们碰都不敢碰的事。不把那件事放在眼里的,该是怎么种人啊!呃,说起来,该是像K这种人吧。这种人一副冷漠无情、睡意蒙眬的神态,横行霸道,任意破坏一切,既不顾法律,又不顾最普通的体恤;这种人根本不管自己搅得人家几乎无法分送档案,害得旅馆声名扫地,而且还惹起一场空前未有的风波,逼得那帮老爷走投无路,就此起来自卫,压下了常人难以想像的愤激情绪,才按铃求救,叫人来把这个别无办法对付的人撵走!那帮老爷,他们竟然求救!老板夫妇和全体勤杂工,只要他们胆敢在这早上不经吩咐就来到这些老爷面前,哪怕只是为了来帮个忙,帮了忙再马上退下,岂不是老早就可以冲上来了吗?他们一边给K气得浑身发抖,一边又安不下心,只恨自己使不上劲,都等在走廊尽头,真万万没想到竟然响起了铃声,他们这才如奉圣旨!说起来,如今大难总算过去了!那帮老爷好容易才摆脱K的折磨,那副兴高采烈的情绪,可惜你看不见!说到K呢,当然大难还没过去;他在这儿惹下的祸,当然要由他自己来承当。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了酒吧间;尽管老板窝了一肚子火,居然还把K带到这儿,这是什么道理,可不大清楚,也许他终究体会到K目前这副疲劳的样子,实在出不了门吧。也没等人家请坐,K转眼就瘫倒在一只酒桶上。在那儿暗头里,他倒感到舒坦。偌大一间房间里,只有啤酒龙头上面点着一盏昏暗的电灯。而且外边仍旧是漆黑一片,看来好像在飘雪。呆在这儿暖处真是谢天谢地的好事,你得小心提防给人家撵出去才是。老板夫妇仍旧站在他面前,好像眼下他还是一大威胁,好像他为人根本靠不住,所以保不定会突然跳起身来,再想闯到走廊上去。再说,他们夜里刚受过惊,又比平时起得早,身子也累了,尤其是老板娘更累得够呛,她穿着件棕色宽摆绸衣服,一动就窸窸窣窣响,又扣得不大整齐,也不知她匆忙中打哪儿找出这身衣服来的,她就这么站着,脑袋像朵凋谢的花,靠在丈夫肩上,用条精致的麻纱手绢擦着眼睛,不时像孩子般狠狠地对K瞅上一眼。为了要安安那两口子的心,K说他们现在告诉他的一番话,都是他根本没听说过的,要不是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