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来得太晚了,等她赶到,老板早把要做的事都做完了。K眼看老板一路跑来,为了要给他让路,就贴墙站着。谁知老板笔直冲到K的面前竟停了步,好像K就是他的目标似的,刹那间老板娘也赶到了,两口子把他一顿痛骂,由于事出突然,猝不及防,真叫他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因为这里头还夹杂着那位老爷的铃声,而且其他电铃也响起来了,如今倒不再表示有什么急事,而只是开开玩笑,乐极忘形罢了。K一心想要了解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就此听凭老板揪住胳膊,随着他离开了那片吵闹声,如今是越闹越厉害了,因为在他们后头,房门都敞开了,走廊上热闹起来了,那里似乎也有人来人往了,挤得像条闹嚷嚷的狭小胡同,K可没回过头去看一眼,因为老板在一边,何况另一边还有老板娘,火急燎毛地在跟他说话;他们前头的房门,显然也急着要等K走过去,走了过去就可以把那帮老爷放出来了,在这一片吵闹中,电铃不断地在按,响个不停,好像在庆祝胜利。他们几个这时又走到一片雪白的、寂静的院子里,那儿有几辆雪橇等着,这时K才渐渐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板也好,老板娘也好,都闹不清楚K怎么敢于出这种事来。可他干了什么呀?K几次三番问他们,可是半天都得不到一句解答,因为对他们两口子来说,他当然是罪大恶极,所以绝对没想到他这么问完全是一片诚心。K一点一点地才把全部情况摸清楚。原来他没资格呆在走廊上,一般说来,至多只能走进酒吧间,而且也只有获得格外恩赐,取消成命才行。如果有一位老爷传他,那他当然得按址报到,但他至少总该有点普通常识吧?他应该心里有数,他呆的地方实际上不是他该去的,他是由于老爷传讯才去的,再说人家传他去也是出于万分无奈,只因为公事上需要罢了。因此,他应该赶快前去报到,听候审查,不过事后也应该赶快离开,办得到的话,走得越快越好。难道他一点也不觉得逗留在走廊上的严重错误吗?可要是他觉得了,怎么敢像牧场里的牲口一样在那里徘徊不走呢?难道他从没给传去受过夜审吗?难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采用夜市吗?说到这里,K才听到对夜市的一番新解释,原来说到头来,夜审的目的只是为了要调查申请人,那帮老爷在白天看到申请人实在不顺眼,在夜里灯光下看到这副模样,就有可能在审问后睡觉时把这种丑态忘个干净。但是,K的行为真是跟这种措施开玩笑。即便是鬼怪,到天亮时也会销声匿迹,可K却还呆在那儿,两手抄在口袋里,好像他自己不走开,反而在等着整个走廊连同全部房间和那帮老爷自动走开似的。他拿得准,如果有任何可能的话,管保也会出这种事,因为那帮老爷都说不出地敏感。他们没一个会把K撵走,也不会说出什么他终究该走了这种话来,这毕竟是不在话下的;虽说K在眼前,他们八成都要心惊肉跳,而且早晨这个宝贵的时刻就此给断送了,可他们也没一个会这样做的。他们非但不会采取任何步骤跟K作对,反而情愿忍受痛苦,这里头自然多少可能存着一丝希望,但愿K对这一看就清楚的事终于会不由渐渐明白过来,看到自己在早晨众目睽睽下,偏偏不识相,站在那儿走廊上,也会跟那帮老爷一样感到痛苦,苦得实在受不了。这真是妄想。他们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心地善良厚道,不愿承认世上还有什么冷酷的心,铁硬的心,任何敬意都感化不了的。就连夜间的飞蛾,这可怜的小生物,不也是一到白天就找个僻静的罅缝隐藏在那儿,一心巴望能变得看不见,却因为变不成而发愁吗?K倒反而恰恰伫立在众目昭彰的地方,如果这样做能不让天亮,他早就这样做了。虽说他不能让天不亮,可是妈呀,他却能妨碍天亮,给天亮添上麻烦。难道他不是眼巴巴看着分送档案的吗?那种事,除了密切有关的人之外,谁也不准看呢。那种事,连老板夫妇在自己客店里也不准看呢。那种事,他们只有听人说说,而且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