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穿衣,我要打扮得了不得的好看!”
说罢她去照了照大镜子。
“让我穿扮起来!”她对自己说,“魔道总得全副武装,才好跟正道斗法!可怜的女人!她来找我干什么呢?……倒有点儿慌,要我去见:
无边的苦海,伟大的牺牲者!……
她唱完了这句有名的歌,①老妈子进来了。
①意大利剧作家萨昔尼(1740—1786)所作歌剧《俄狄甫斯在科洛纳》中的歌词。
“小姐,那位太太在发抖……”
“拿橘花汁给她,还有朗姆酒,热汤……”
“都送去了,她都不要,说是老毛病,神经受了伤……”
“你请她坐在哪儿?”
“大客厅里。”
“快一点,孩子!来,拿出我最好看的软鞋、比茹绣的衣衫、还有全套的花边。替我好好梳一个头,要女人都看了出奇……这位夫人的角色正好跟我的相反!去告诉这位夫人……(她的确是一位尊贵的夫人,呃,还不止是尊贵,而且你永远学不到的:她的祷告可以叫炼狱里的灵魂升天堂!)告诉她说我在床上正在起来,昨晚登了台……”
男爵夫人被请进约瑟法的大客厅,虽然等了好大半个钟头,根本不觉得自己在等。这间客厅,从约瑟法搬进来之后已经全部换新过,四壁糊着红色与金色的绸。从前王爷们铺张在小公馆里的奢华,从多少残余的遗迹上看,那些屋子被称为销金窟的确是名不虚传的。眼前这四间屋子,除了王爷式的排场再加上近代设备,越发布置得尽善尽美了,室内温和的空气,是由看不见进出口的暖气炉管制的。男爵夫人头晕眼花,不胜惊异的把艺术品一样一样看过来。她这才明白,在欢乐与浮华的洪炉中,巨大的家业是如何熔化的。她二十六年来的生活环境,所有的豪华仅仅是帝政时代的一点儿陈迹,她看惯花色黯澹的地毯,金色褪尽的铜雕,跟她的心一样残破的丝织品,如今看到了骄奢淫逸的效果,才体会到骄奢淫逸的魔力。一个人不能不爱那些美妙的东西,珍奇的创作,都是无名的大艺术家共同的结晶,那些出品不但使巴黎成为今日的巴黎,而且风行全欧洲。在此,令人惊异的是所有一切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模型给毁掉了,大大小小的雕像,陈设,都成了天下无双的孤本。这是现代奢华的极致。两千个殷实的暴发户,只知道把充斥市肆的珍宝拿回家去摆阔;殊不知收藏的要没有这一类俗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豪华,才表明你是现代的王侯,在巴黎天空当令的明星。看到大木花坛里尽是外国的奇葩异卉,花坛本身又镶满布勒作风的古铜雕刻,男爵夫人想到尾子里所能包藏的财富,简直骇呆了。这个感触,自然而然反映到销金窟所供养的人物身上。勃里杜画的约瑟法·弥拉的肖像,就挂在隔壁的小客厅里;阿黛莉娜却在想象中认为她一定象有名的玛利勃朗,是个天才的歌唱家,一个真正的交际花。想到这儿,她有点后悔,觉得不应该来的。但是她的动机是一股那么强烈那么自然的情感,那么不假思索的热诚,使她又鼓足了勇气,预备应付这次会面。同时她也想满足她心痒难熬的好奇心,研究一下这等女人的魔力,能从吝啬的巴黎地层中榨出这么些黄金的魔力。男爵夫人把自己打量了一番,看看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场面中是否不至于显得寒伧。她的丝绒衣衫穿得很齐整,配着细致的挑花领;同样颜色的丝绒帽子对她也很合适。看到自己的尊严还不下于王后,在憔悴衰老中依然是王后,她觉得苦难的伟大也敌得过才具的伟大。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之后,她终于见到了约瑟法。歌唱家很象意大利画家阿洛里笔下的朱迪特①,挂在皮蒂大厦②大客厅门边,见过的人都忘不了的:同样豪迈的姿态,同样庄严的脸相,卷曲的黑头发没有一点儿装饰品,身上穿着一袭黄地百花绣衣,跟阿洛里画上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