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3)
口。她觉察到,这是门房设的圈套,想把盖尔芒特家那位听差的未婚妻引到这里来(他们会找到一个谈情说爱的隐蔽所),然后把他们当场抓住。
尽管不再需要为絮比安找房子了,但我无论如何仍坚持在午饭前出门。我常常遇见德·诺布瓦先生。有时他正在和一个同事交谈,他用目光打量我,看够了,就把眼睛移到他的谈话人身上,既没有对我微笑,也没有朝我点头,好象压根儿不认识我。因为对于这些显要的外交官来说,以某种方式注视你,并非是为了让你知道他们看见你了,而是要让你知道他们没有看见你,他们正在和同事谈一个严肃的问题。我经常在我们家附近遇见一个大个子妇女,她对我有失检点,因为尽管我不认识她,她却总要回首看我,徒劳地在商店橱窗前等我,朝我微笑,仿佛要来拥抱我,要委身于我。如果遇到熟人,她就立即恢复冷漠的神态。好久以来,在我上午的奔波中,根据我要做的事情,哪怕是买一份报纸那样的小事,我总是选择最近的路,即使我走的路线不在公爵夫人习惯的散步路线内,我也毫不遗憾,如果相反,恰好同她的路线重合,我也不必小心谨慎,掩饰自己的感情,因为我不再感到这条路是禁路了,不再需要煞费苦心地让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开恩,不情愿地让我看一眼。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精神上恢复健康后,这不仅使我对德·盖尔芒特夫人恢复了正常态度,而且也使德·盖尔芒特夫人改变了态度,对我友好和亲切了。不过,这对我已经无关紧要了。从前,即便把世界的力量聚集起来,促使我同她接近,也会在一个不幸的爱情女神施展的魔法面前化为乌有。仙女的威力大于人类,她们规定,一旦被施了魔法,一切都无济于事,直到有一天,我们真心诚意地对自己说“我不再爱”时,魔法才会解除。我曾埋怨圣卢没把我介绍给他的舅妈。但是,他不比别人更高明,他同样不可能破除魔法。只要我还爱着德·盖尔芒特夫人,我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关切和恭维只会使我内心痛苦,因为这不是她给我的,况且她并不知道。然而,即使她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但是,任何细小的感情流露,失约,拒绝一起吃饭,一种无心的、不自觉的严厉态度,甚至比所有的化妆品和最漂亮的衣服更有用处。如果有人把这个成功的秘诀教给别人的话,准会获得成功。
德·盖尔芒特夫人来到我所在的客厅,头脑里还在想着她那些朋友(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说不定哪天晚上还要同他们相聚。当她穿过客厅时,发现我坐在大安乐椅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想显得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可是当我还爱着她的时候,我总想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却总也装不出来。她斜穿过客厅,向我走来,脸上又露出了看歌剧那天晚上的微笑,即使她痛苦地感到她被一个她不爱的人所爱,也不会使这个微笑消失:
“不,坐着别动。请允许我在您身边坐一会儿,好吗?”她对我说,优雅地把大得出奇的裙子稍微往上提了提,不然的话,会把整个椅子都占满的。
她身材比我高大,况且裙子又使她增加了体积,因此,我几乎能接触到她那裸露着的妙不可言的卷成螺旋形的象饰带一样披下的金发。她的胳膊上覆盖着无数绒绒细毛,犹如在周围飘浮的永不消失的金色烟雾,而她的金发给我送来阵阵馥郁的芳香。因为两人坐得很挤,她很难把脸转到我这边,只好目视前方,而不是看着我这边,她含情脉脉,若有所思,其神情宛若一张画像。
“您有罗贝的消息吗?”她对我说。
这时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从我们身边经过。
“好啊!先生,难得见您一次,您却到这时候才来。”
看见我在同她的侄女说话,大概猜想我们的关系比她知道的要亲密:
“我不想打搅您和奥丽阿娜的谈话,”她又说(因为在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