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4)
。这样一来,他造成了一种假象,似乎把那两位年轻人引上钩后,便再也不对他们抱有兴趣。由于德·絮希—勒迪克夫人相当不受欢迎,他便顺水推舟,借此给我送个人情。
不巧,我们在一个挤得没有一点空档的门洞刚刚坐了下来,圣德费尔特夫人,男爵嘲弄的目标,走了过来。或许为了掩饰她对德·夏吕斯先生的反感情绪,抑或为了公开表示对此不屑的一顾,甚或为了显示她与这位与他交谈如此随便的夫人关系亲密,圣德费尔特夫人既傲慢又讨好地向这位出名的美人道了声“日安”,美人马上还礼,面带讥笑,用眼角瞟了一眼德·夏吕斯先生。我们身后的德·圣德费尔特夫人想继续为第二天搜罗宾客,可门洞狭窄,她进退两难,难以脱身。德·夏吕斯先生渴望当着那两位年轻公子的母亲的面,显示一番他冷嘲热讽、放肆攻击的本领,这样宝贵的时机,他岂能轻易放过。我无意中向他提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正好给他提供了大吹大擂、得意洋洋的机会,可怜的圣德费尔特夫人挤在我们身后,几乎动弹不得,只得一字不漏,听他大肆嘲弄。
“您信不信,这位冒失的年轻人,”他向德·絮希夫人指着我说,“他冒冒失失,竟问我是否要去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家,一点也不注意,这类需要应该有所掩饰,我想,他这样岂不等于问我,是否要拉肚子。我呀,无论如何得设法找一个更舒服的地方去放松放松,反正得比去那一个人家强,如果我记忆力不错的话,我刚要问世,那人就庆祝百岁大寿了。说直点,我才不去她家呢。不过,听起来,谁能比她更有意思?多少历史回忆,耳闻目睹,亲身经历,有第一帝国的,也有复辟时期的,还有多少秘史隐私,自然没什么‘神圣’可言,倒可以说是‘青’得酸溜溜的,如果您相信百岁老人活蹦乱跳,大腿还轻巧着呢!我不去打听那些令人神往的时代,那是因为我嗅觉器官灵敏。老太太在身边一站就够了。我一下子想说:‘唷!我的天,谁砸了我的粪坑,’其实是侯爵夫人为了请客,刚把嘴巴打开的缘故。您明白吧,我上她家可就倒霉了,粪坑可就扩张成洋洋大观的排粪池子了。可是,她偏有一个神秘的姓氏,总引起我‘金婚’大喜般的联想,尽管她早就度过了‘金婚’喜庆,我联想起那首所谓‘堕落’的愚蠢的诗:‘啊!青青!那天我的灵魂多青青……’但我需要的是一种更有自己特色的青翠。有人告诉我,那位不知疲倦的女人四处奔波,要举办‘游园会’,我管叫它‘请到阴沟一游’。难道您要去溅上一身臭水?”他问德·絮希夫人,这一回,她实在尴尬。因为,当着男爵的面,她想装出不去的样子,但她心里明白,即使自己少活几天,也不可错过圣德费尔特游园会,于是她采取了折衷的办法,就是说,不置可否,以摆脱窘境。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形同愚不可及的艺术爱好者,又象专爱斤斤计较的裁缝,以致于德·夏吕斯先生虽然还想讨好她,但却毫无顾忌,不怕冒犯她,哈哈大笑起来,以便向她表明“我才不信呢”。
“我向来钦佩办事计划周到的人,”她说,“可我往往在临走时刻取消约会。为了一条夏季裙服的小事,我都可以改变主意。全凭我到时的兴致如何而定。”
就我而言,我对德·夏吕斯先生刚才那番可恶的嘲讽感到愤愤不平。我多想对那位举办游园会的妇人大加称颂。不幸的是,在上流社会如同在政界一样,受害者总那么胆小怕事,对迫害他们的人不会耿耿于怀。德·圣德费尔特夫人终于挤出被我们挡住了进口的门洞,经过时,无意中轻轻碰了男爵一下,遂顺水推舟暗附风雅,顿时打消内心的一切愤懑,甚或指望能以此搭上腔,看来这也不是首次试验了:“啊!对不起,德·夏吕斯先生,但愿没有把您碰坏。”她大声连赔不是,仿佛跪倒在主人面前。可德·夏吕斯先生只是报以一阵含讥带讽的大笑,末了惠予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