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4)
然而那模样象是等侯爵夫人向他问候之后,才发现她在存在似的,因此,这声“晚安”不啻又是一种侮辱,最后,德·圣德费尔特夫人庸俗不堪地走到我的身旁,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耳语道:“可是,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德·夏吕斯的事?据说在他看来,他觉得我不太美。”她边说,边纵声大笑,我真为她感到痛苦。可是,我仍然保持一副严肃的神态。一方面,我觉得她总是摆出那副神气,自以为天下谁也不如她美,或总是设法让人觉得世上就数她美,这未免太蠢。另一方面,这明明并不可笑,可有些人对自己说的却总笑得那么开心,这样一来,哄笑的事情全由他们独自包揽了,自然也就省了我们去张嘴。
“另一些人说他生气是因为我不邀请他。可是,他很难让我能有这股勇气。他象是在和我赌气(我觉得这样说还太轻)。请您设法把事情弄个明白,明天来告诉我。如果他感到内疚,想陪您来的话,那就带他一道来。对任何罪恶都要不失仁慈之心。为这件事,德·絮希夫人很烦恼,要是他来,我还是相当高兴的。我把权交给您了。您对这类事情嗅觉最灵敏,我不想给人一副死皮赖脸乞求宾客上门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对您,我绝对放心。”
我想起斯万等我一定等累了。再说,由于阿尔贝蒂娜的事,我不想回家太晚,于是,我向德·絮希夫人和德·夏吕斯先生告辞,到娱乐室找到了我那位病夫。我询问他在花园里与亲王交谈的事情是否真的如德·布里奥代先生(可我没有把具体名字告诉他)对我们所说,与贝戈特的一部短剧有关。他朗声大笑起来:“没有一个字是真的,绝对没有,纯属凭空捏造,编造得也着实愚蠢。这一代年轻人,信口雌黄,真是出奇。我不问您是谁告诉您的,可在我们这么一个有限的范围内,一步步追根究底,弄清这到底是怎么编造出笼的,这恐怕挺有趣。亲王跟我说了些什么,怎么会使那么多人感兴趣呢?这些人真是好奇。可我从来都不好奇,除非动了真情或起了醋意。这事可让我眼界大开!您好嫉妒吗?”我告诉斯万,我从不感到嫉妒,甚至不知何为嫉妒。“那好!我恭喜您。稍有点妒心,还不算讨厌。原因有二:一是可让那些不爱打听闲事的人关心一下他人的生活,或至少关心一下另一个人的生活。二是一旦有了妒心,能较真切地感受到拥有一位女性,与她一道乘车,不计她孤身出门所带来的乐趣。不过,只有在妒心初发或可完全治愈的情况下,才可享用此等益处。一旦超越这一极限,便是最为可怕的折磨。再说,我虽然刚才跟您提起那两种乐趣,但应该告诉您,我本人也很少有过这种体味。就第一种乐趣而言,是我性情的过错,我生就不能深思熟虑;就第二种乐趣而言,是因为环境,因为女人的缘故,我指的是众女人,我曾嫉妒过她们。可这无关紧要。过去爱过的东西,即使现在不再爱了,人们也绝不会对过去的爱恋无动于衷,因为这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道理,只不过不为他人重视罢了。往昔那些情感的记忆,我们感到就在我们心中;我们也必须回到自己的心田,方能目睹这一记忆。请您不要嘲笑这句唯心主义者的行话,我想要说明的,是我过去酷爱生活,酷爱艺术。哎!如今我已相当疲倦,无法再与他人共同生活,我昔日有过的那些纯属我个人的情感,我觉得无比珍贵,所有收藏家都有此等癖好吧。我向自己敞开心扉,犹如打开橱窗看一看,一件件,有我多少爱,别人是无论如何感受不到的。如今,我更珍惜这一珍藏的情感,别的东西就逊色多了,我与爱书如命的马扎兰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我扪心自问,要是失去了这一切,将会多么烦恼。还是言归正传。谈谈与亲王交谈之事吧,此事我只告诉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您。”可是,我听他说话受到了干扰,德·夏吕斯先生又回到了娱乐室,正在离我们很近处喋喋不休地神吹海聊。
“您也读书吗?您有什么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