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quot;现在,你制一张房屋平面图,屋子怎样布置,门窗在哪里,什么东西在哪里,我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想吧!quot;
我跑到厨房里,闷着头想,打哪里开头呢?
可是我的绘图艺术研究,到这里就停顿了。
老主妇跑到我跟前来,恶狠狠地说:
quot;你想画图?quot;
说着,她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冲桌面撞去,把我的鼻子、嘴唇都碰破了。她跳起来,把图纸撕得粉碎,把桌面上的绘画工具扔得老远,然后双手叉在腰里,得意洋洋地嚷道:
quot;哼,我看你画,把本领教给外人,把唯一的一个骨肉兄弟撵走?这可办不到!quot;
主人跑来了,他的女人也摇摇晃晃地跟过来。于是,一场大吵又揭幕了。三个人嚷着、骂着、吐口水、大声号哭。末了,女人们走开之后,主人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就算收了场:quot;现在,你暂时把这些扔开,不要学了——你已经亲眼瞧见,这闹成什么样子了!quot;
我可怜他,他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总是让女人们的哭闹声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早已知道老婆子反对我学习,故意扰乱我。我坐下来画图之前,总要先问她:
quot;还有事吗?quot;
她就皱着眉头回答道:
quot;等有了事,我就叫你,去吧,到桌子旁边胡闹去吧……quot;
不多一会儿,就支使我到什么地方去一趟,要不,就说:quot;大门外边阶梯上都扫干净了没有?屋子角落里都是土,你去打扫干净……quot;
我跑去瞧,哪有什么土。
quot;你敢跟我顶嘴?quot;她冲我嚷着。
有一天,她把克瓦斯泼在我所有的图上,又有一次把圣像前的灯油倒在图上面。她象个小女孩,老是捣乱淘气;同时又用幼稚的笨拙的手段,掩饰自己的诡计。我从来没见过象她这样快,这样容易生气,这样喜欢抱怨一切人、一切事物的人。一般地说,人们都喜欢抱怨,可是她抱怨起来特别来劲儿,象唱歌儿似的。
她爱儿子爱得几乎近于疯狂,这种力量使我感到又好笑又可怕,我只能把这种力量叫做狂热的力量。常常有这样的事:她做晨祷之后,站在炉炕前的踏板上,两个胳臂肘靠在床边,嘴里热切地念道:
quot;我的好儿子,你是上帝的意外的恩宠呀,我的宝贝肉疙瘩呀,天使的轻飘飘的翅膀呀。他睡着呢,好好睡吧,孩子,你做一个快乐的梦吧,梦见你的新娘吧。你的新娘是天下第一美人;她是公主,是商人的小姐,是有钱的姑娘呀!愿你的仇人没有出世就死掉,让你的好朋友长命百岁,叫姑娘们成群结队地追你,就象一大群母鸭追一只公鸭那样。quot;
我听了这些话忍不住要笑。这维克托长得粗笨,性情懒惰,简直象一只啄木鸟,满脸都是斑点,大鼻子、倔强、呆傻。
有时候,母亲的喃喃声把他吵醒了,他就迷迷糊糊地埋怨道:
quot;滚开,妈,你怎么老冲着我的脸咕噜……叫人没法活!quot;有时候,她老老实实走下炉阶,笑着说:
quot;好,你睡吧,你睡吧……你这个没大没小的!quot;
可是有时也会这样,她两腿一弯,撞在炉炕边,好象把舌头烫着了似的,张着嘴呼呼地喘气,凶狠地说:
quot;什么?狗崽子,你敢叫老娘滚开?唉,你呀,真是我半夜里干的丑事,该咒诅的,是魔鬼把你塞进了我的灵魂里的,你怎么不在出生前就烂掉呀!quot;
她说着最下流的、大街上醉鬼的话,叫人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