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做一件事。你生浑一直困难,我想让你过得好一些。(此时丽齐眼里闪出了欢乐的光彩,却随即暗淡了,)我有把握很快就会得到一笔钱——很多。”
在那一瞬间他已放弃了峡谷、海湾、草墙堡垒和那漂亮的白色大帆船。说到底那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他还可以像以前一贯那样,去当水手,无论上什么船、上什么地方都行。
“我想把那钱送给你。你总想得到点什么东西吧——上中学呀,上商业学院呀,可能想学学速记吧,我都可以为你安排。也许你的父母还健在——我可以让他们开个杂货店什么的。一切都可以,你只要说出来我都可以给你办到。”
她坐着,默不作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没有眼泪,一动不动,喉头却疼痛起来,那便咽的声音能够听见,马丁猜到了,动了感情,喉头也不禁疼痛起来。他懊悔说了刚才的话。比起她向他奉献的东西,他的奉献好像太粗俗——不过是金钱罢了,那本是可以随便放弃而不关痛痒的身外之物,而她向他奉献的却是她自己,随之而来便是耻辱、难堪。罪孽,甚至是进人天堂的希望。
“不谈了吧,”她说着哽咽了,装作是咳嗽,站起身来。“算了,我们回家去吧,我太疲倦了。”
一天已经过去,寻欢作乐的人们差不多全走光了。但是马丁和丽齐走出林子时却发现有群人还在等着,马丁立即明白了那意思:快要出乱子了。那群人是他的保缥。他们一起从公园大门走了出去,而另一群人却三三两两跟在后面,那是丽齐的小伙子纠合来报复夺女友之恨的。几个警察和特别警官怕出乱子,也跟在后面,准备随时制止。然后两拨人便分别上了去旧金山的火车。马丁告诉吉米他要在十六路站下车,再转去奥克兰的电车。丽齐非常安静,对逼人而来的骚乱漠不关心。火车进了十六路站,等在那儿的电车已经在望;售票员已在不耐烦地敲着锣。
“电车已经到了,”吉米给他出主意,“冲过去,我们挡住他们。现在就走!冲上车去!”
寻仇的人群见了这局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紧接着便下了火车冲了上来。坐在车上的清醒平静的奥克兰乘客并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跑来赶车,而且在靠外的一面找到了座位;也没有把他们跟吉米联系起来,吉米已跳上踏板,向驾驶员叫着:
“合电铡,老兄,开出去!”
紧接着吉米便猛地一旋,乘客们看见他一拳打在一个要想跳上车来的人脸上,但是沿着整个电车的一侧已有许多拳头打在了许多脸上。吉米和他的那伙人沿着长长的台阶排成了一排,迎击了进攻的人。电车在一声响亮的锣声中开动了。吉米的人赶走了最后的袭击者,又跳下车去结束战斗。电车冲向前去,把一片混乱的大打出手丢到了远处。目瞪口呆的乘客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坐在靠外的角落里座位上的那个文静的青年和漂亮的女工会是这番骚乱的原因。
马丁刚才还很欣赏这一番打斗,往日那斗殴的刺激又回到了他胸中。不过那感觉迅速消失,一种巨大的悲凉压上了他心头。他觉得自己非常老迈了——比这批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往日的游伴老了许多个世纪。他已经走得太远,再也回来不了。他们这种生活方式当年也是他的生活方式,可现在它却叫他兴味素然。他对这一切都感到失望,他已经成了个局外人。现在高泡沫啤酒已经淡而无昧,跟他们的友谊也一样淡而无味了。他和他们距离太远,在他和他们之间成千上万翻开的书本形成了巨大的鸿沟。他把自己流放了出去。他在辽阔的智慧的王国里漫游得太远,已经无法返回。可另一方面他却还是人,他群居的天性和对友谊的需求仍然渴望满足。他并没有得到新的归宿,他那帮朋友不可能了解他,他的家人不可能了解他,资产阶级不可能了解他,就是他身边这个他很尊重的姑娘也不可能了解他